一九一〇年六月二日(第23/41页)
我头也不回地飞奔着。只是在就快跑到拐弯处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她依然站在路中间,这个小小的人儿还是把那条长面包紧紧地搂在脏兮兮的小裙子里,她乌溜溜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安静地望着我。我继续往前跑去。
路边岔出去了一条小巷子。我钻进小巷子里面,过了片刻,我放慢脚步,变成了快走。小巷两侧全都是建筑物的背面——没有刷漆的房子,绳子上晾着比之前更多艳丽夺目的衣服,有一座谷仓的后墙倒塌了,里面的东西在繁茂的果树之间静悄悄地腐烂,果树的枝丫自由伸展着,从未修剪过,树上开着粉色和白色的花朵,地上杂草丛生,蜜蜂在嗡嗡叫,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我回头看身后。巷子口一个人也没有。我的脚步更慢了,我的影子在我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杂草淹没了篱笆,影子的头部在杂草上移动着。
这是条死巷,延伸到一扇围着木栅栏的大门前,然后就从草丛里消失了,没路可走了,变成了一条隐藏在嫩草中的不起眼的小径。我翻过木栅栏门,进了一个有一片小树林的院子里,我穿过这个院子,看到了另一堵墙,顺着这堵墙往前走,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墙上挂着葡萄枝和爬山虎,而在老家的墙上,现在挂着的应该就是金银花藤了。尤其是在下着雨的黄昏,幽暗的光线中,金银花的香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不管什么东西都混合着这种气味,似乎缺了它,就还不够招人厌烦似的。
你为什么让他吻你吻你(113)
我没有让他亲我啊我只是让他看着我他就癫狂了。你到底是怎么想这事儿的?我给了她一个耳光在她脸上印上五个红印就好像是手掌下开亮了一盏灯点亮了她的双眼。
我掌掴你不是因为你跟别人接吻。你都已经十五岁了,姑娘家家的吃饭还把胳膊肘子撑在饭桌上父亲说你吞咽东西的时候就好像喉咙里鲠着一根鱼骨头你和凯蒂都怎么啦咱们就坐在餐桌对面呢你们为什么都不正眼瞧我。因为你让一个城里来的啥也不懂只会追女人的小混混给吻了我才动手扇你你肯不肯说你肯不肯说我猜你这下要说“牛绳”(114)了吧。我红彤彤的手掌离开了她的脸蛋。你到底是怎么想这事儿的我猛地把她的脑袋按进草地里。纵横交错的草梗深深地嵌进了她的肉里她疼得哭了出来我把她的脑袋按进草地里。说“牛绳”吧,你就赶快说“牛绳”吧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吻过娜塔莉(115)那样肮脏卑贱的女孩子那堵墙被阴影笼罩住了,接着我的影子也不见了,我又骗过了它。我忘记了河流和道路是一起蜿蜒曲折地延展的。我翻上那堵墙。结果却看见她正站在那儿,看着我跳了下来,依然还紧紧地把那条长面包搂在胸前。
我站在草丛中,我们两个就这么面对面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
“小姑娘,为什么你刚才不告诉我你就住在这里?”那张包着面包的报纸就快要烂掉了;早就需要换一张了。“好了,那就走吧,指给我看你家住在哪栋房子里。”没有吻像娜塔莉那样肮脏卑贱的女孩子。外面在下雨(116),我们听见了屋顶上的声音,这声音像一声叹息,在高大香甜空旷的谷仓里回荡着。
是这儿吗?我抚摸着她。
不是这里
那是这儿吗?外面的雨下得不大但是除了屋顶上的雨声我们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这雨声是我的热血或是她的热血在沸腾
把我一把推下梯子她就跑走了她就离开了我凯蒂跑走了
凯蒂跑走的时候是不是让你伤心了啊是不是啊
啊她紧紧挨着我的胳膊肘往前走着,她那一头黑漆皮似的乌发,那张包着长面包就快要破掉的报纸。
“你要是还不赶快回家,你这包面包的纸全要破掉了。要是那样的话,你妈妈会怎么说你呀?”我敢保证我绝对能抱得起你来
你抱不起的我太重了
凯蒂是不是已经走了她去了我家房子那里吗从我家房子那里可是望不到谷仓的你有没有试过从我家看谷仓呢
那是她的错她一把推开我之后就跑走了
我能把你抱起来看见没我能
啊她的血还是我的血我们往前走着,脚下踩着一层薄薄的尘土,脚步像橡皮一样,非常轻,树丛的空隙里斜斜地漏下一束束光线照在脚下薄薄的尘土上,我又感觉到了被笼罩在神秘阴影里的河水在安静而飞速地流淌。
“你家住得真远啊,是不是。你实在很机灵啊,敢一个人去镇子上买面包。”这就好比坐着跳舞,你试过坐着跳舞吗?我们可以听着雨声,饲料槽里有一只小老鼠的动静,马厩里空空如也,一匹马也没有。你是怎么搂着跳舞的呢,你是像这样搂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