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20/35页)
“我知道这情况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说,“如果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早就公事公办了。杰生,她是一位我很同情的夫人。可惜我认识的其他人等就不值得同情了。”
“那你就好好留着你泛滥的同情心吧,”我说,“要是我们什么时候需要同情了,我会提前很长时间通知你的。”
“杰生,你干那种事情,我已经帮你遮掩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说。
“是吗?”我说。我让他继续说。先要认真听他怎么说,然后我再让他闭嘴。
“你那辆汽车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件事我想我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你觉得你知道,对吧?”我说,“你计划什么时候出去大肆宣传,说我从我母亲那里偷了一辆车呢?”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知道你有她委托的代理权。我也知道她依旧坚信我这盘生意里面有她一千块的股份。”
“行啊,”我说,“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不妨再多透露一点:你去银行问一问,这十二年来,我每个月头存进一百六十块是存在谁的户头上的。”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最好当心一点儿。”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了也没屁用。我老早就琢磨透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了,那你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随他去,让他死死抱住自己的成见去。当有人说为了你好,要奉劝你几句所谓的逆耳忠言时,你就直接跟他说“晚安,再见”。我非常庆幸自己没有那种什么良心,否则的话,我就得像照顾病恹恹的小狗似的哄着这什么良心了。如果我必须要像他似的,随时随地都谨小慎微,千方百计不让自己的小本生意赢利超过百分之八,那我真是生不如死。我寻思着他是不是以为只要赢利超过了百分之八,政府就会以重利剥削法来治理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拴在一个小镇子上,拴在这样一桩毫无起色的生意里,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哼,如果让我接手他的生意,保证在一年之内,我就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再干活了;但话又说回来,那时候他又肯定会把赚来的钱全都捐献给教会或者什么地方。要是你问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那就是伪善者。凡是碰到了自己还没能全部弄明白的事情,他都觉得事出蹊跷,只要一逮住机会,他就会在所谓的道德感的驱使下把这件根本就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告诉第三者。而在我看来,要是我觉得有人干了一件我不太理解的事情,我就会认定他是个骗子,而且,至少我还能毫不费力地从店铺后面的那些账本里面找出一大堆问题来,那些账本在寻常百姓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得我去告诉那些应该知道内幕的人,而实际上那些人知道的情况还不如我多呢,然而即使他们啥都不知道,那也不关我屁事啊。就在这时艾尔说:“我的账目对任何人都是公开的。任何有关人士或是坚信自己仍在本店铺里拥有股份的女士都可以到店铺后面来查账,随时热烈欢迎。”
“可不怎的,你肯定不会说啦,”我说,“你的良心才不允许你这么做呢。你肯定就只是把她带到后面去查账,然后让她自己发现真相。你肯定不会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
“我根本不想干涉你的事情,”他说,“我明白你在很多方面也过得不好,就跟昆汀一样。但是你母亲也真是很命苦,如果她跑到我这里来询问你为什么辞职了,我也只好如实禀告了。这不是一千块钱的问题。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问题是,要是一个人的经营状况和账目情况不吻合,那这个人肯定啥也干不了。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别人的事情,我都不乐意对任何一个人说谎话。”
“行了,那么,”我说,“这么看来,你的良心是一个比我还更得力的助手啊;它甚至中午都不用回家吃饭。但是,你可别让你的良心来倒我的胃口。”因为上帝啊,我怎么可能把事情办好呢,与那么一个该死的家庭,有那样一个母亲,她完全不约束凯蒂,也不约束任何人的行为,就好像有一次她凑巧撞见了一个小伙子在吻凯蒂,结果第二天她一整天都穿着黑漆漆的丧服戴上了黑面纱在家里走来走去,连父亲也没办法让她开口说话,她就那么一边哭着一边嘟囔着她的小女儿死了,死了,然而当时凯蒂才刚满十五岁,如果按照那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出三年,我母亲就得穿上苦行僧的粗毛编织而成的衣服了,要不就是用沙皮纸糊起来的。我说,眼睁睁这么看着她(32)跟每一个新到镇子上的旅行推销员就这么亲亲热热地在大街上游来荡去,我心里就好受吗?他们走了之后,还要告诉路上碰见的别的推销员说,到了杰弗逊小镇,在什么地方能钓到一个热情的辣妹。我并不是一个过分死要面子的人,我不能白白养活一整个厨房的黑鬼佣人,我也一点都不想把州立精神病院的一年级明星学员强留在家里。血统也算高贵了,我说,家族的前辈里出了好几位州长和将军呢。还好我们祖辈上没出过国或是当过总统,否则我们全家人都该去杰克逊那个地方抓蝴蝶玩了。我说,假如班是我的孩子,那情况确实很糟糕;但是我至少可以一开始就确定了他根本就是个野种啊,但是折腾到了今天这样,就算让上帝他老人家来判断,他也没办法很确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