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18/35页)

(28),那个地方的名字既不叫牛奶巷也不叫蜂蜜街(29)。刚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哭啼啼了,于是我说,行了,行了,我也和普通人一样很以自己的亲戚为荣耀的,虽然我并不一定能搞清楚他们的来路。

我们又吃了一会儿饭。母亲又差使迪尔希去大门瞧一瞧昆汀回来了没。

“我一直跟您翻来覆去地说了多少遍了,她中午不会回家吃饭了。”我说。

“她不会那么不懂事的。”母亲说,“她知道我不允许她在大街上到处游荡,也不允许她不回家吃饭。迪尔希,你刚才瞧清楚了没有啊?”

“既然她瞧不清楚,就别让她去瞧呀。”我说。

“我还能有别的法子吗,”她说,“你们每个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天天都忤逆我。”

“如果您别赶过来插一手,我很快就能制伏她的,”我说,“根本花不了一天时间,我就能把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你肯定对她非常蛮横不讲理,”她说,“你的脾气就像你莫里舅舅。”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封信。我把信拿出来递给她。“您都没必要拆这封信,”我说,“反正银行迟早会让您知道这次又要掏多少钱。”

“这信上写着的是寄给你。”她说。

“您就直接拆开了吧。”我说。她打开信封,读了之后,又把信递回给我。

信上是这么写的:

 

我亲爱的小外甥:

你肯定很乐于知晓,最近我有幸得到机会从事某个事业,至于这个事业的具体明细,在信中无法长篇累述,我会在更适当的场合告诉你。至于我需要暂时保密的原因不妨先告诉你。我多年的从商经验告诉我,只要碰到机密事项,千万要谨慎为先,小心驶得万年船,绝对不能在尚未面谈之前就用其他方式交代出去了。我此次的防御措施做得如此谨慎,我想你肯定能揣测出有关这项事业价值的蛛丝马迹。我能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正清晰地看见自己穷尽一生孜孜不倦追寻的目标终于出现在我眼前了,不仅使我自己的经济状况大为好转,同时家族产业的复兴亦是指日可待。说来也是很遗憾的,我竟是巴斯康这一户名门望族中硕果仅存的一个男丁了;同时,我也把你出身高贵的母亲以及她的子孙都视为至亲。

然而事情未能处处如我所愿,目前我还没能达到将此良机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程度,还需努力争取,为了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的田地,我今天打算从你母亲的存款中提取一小笔我现在急需使用的款项,来补上我第一笔投资的缺口。为了保证手续完整,随信附上了我亲笔所写的年利息八厘钱的借据一份。无须多说,这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仅是为了让你母亲在这个道德沦丧阴晴不定的社会环境里有一点保障。自然而然,我将会把这笔借款当做我自己的投资,如此这般,你母亲就可以在我已经查明的这次千真万确的意外横财——请允许我用词粗俗——的绝世好机会中分一杯羹了。

我很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这是一个生意人与另一个生意人之间的信任;我们携手同行,日后这一片甜美的葡萄园定能大获丰收,你觉得如何呢?而鉴于你母亲纤弱的体质以及南部的大家闺秀们视赚钱事业为洪水猛兽,同时鉴于妇人之间很容易在闲聊之中不经意地泄露机密,我建议此事先不在她面前提起为妙。我思量再三,建议你也应在她面前对此事守口如瓶。此后择一良日,我会将这笔款子和我之前陆陆续续向她所借的款项一起存进银行,而半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让她知道的,我想这样的处理方式会更加妥当一些。保护你母亲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受到来自俗世钱物的纷扰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挚爱你的舅舅

莫里·巴斯康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说,一挥手把信朝桌子对面飞丢了过去。

“我知道你很不满我给他钱这件事。”她说。

“那些都是您的钱,”我说,“即使您想拿那些钱来打鸟,那这也是您自个儿的事。”

“他是我的亲生兄弟啊,”母亲说,“他是巴斯康家最后一脉香火了。等我们也死了,那巴斯康这一个家族就算消失了。”

“我寻思着这事对有些人来说确实很难受,”我说,“行啦,行啦,那都是您的钱。您怎么高兴就怎么花吧。您需要我去通知银行付这笔钱吗?”

“你一直都对他很不满,这我心知肚明,”她说,“我知道你肩膀上扛着很重的负担。等我离开人世了,你就轻松了。”

“我原本现在就可以让日子过得轻松很多。”我说,“行了,行了,我再也不提那件事了。只要您高兴,把整个精神病院放在咱们家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