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24/35页)
“不用了,”她说,“我也不想干扰你的事务啊。但是杰生啊,我真不知道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
“我挺好的啊,”我说,“就是有点头疼。”
“你还是赶快吞几片阿司匹林吧,”她说,“我知道你没法不开车出门。”
“开车和头疼有啥关系啊?”我说,“小汽车会让一个男人头疼吗?”
“你也知道汽油味儿总是让你恶心作呕,”她说,“你打小就这样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吃几片阿司匹林。”
“那您就一直希望着吧,”我说,“这反正对您来说也没什么不妥的。”
我钻进汽车,开车回到了镇子上。我刚拐上大街就看见一辆福特飞速冲我开了过来。但是突然之间它又刹车了。我听见了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摩擦的声音,然后这车子掉了头,倒车,匆匆忙忙地朝前面开过去了。我正在寻思这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瞥见了那条红色的领带。然后我又看到了她的脸,那张扭过来透过后车窗四处张望的脸。汽车急速地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我看见它又拐了个弯,我追了上去,等我开进小巷子的时候,它又离开了那里,它在拼命地逃跑。
我看到了那条红领带。我那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她之后她根本就没听进去,还接着这么做,我认出了那条红领带之后,我气得忘记了一切。我赶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时,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我才想到自己的头疼。他妈的,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掏钱出来修理这条破马路,可是每次我们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这条路根本就像是一张皱巴巴的铁皮盖子。我真是很想知道怎么才能追上前面那辆车,哪怕只是一辆独轮手推车呢。我还是太为我的汽车着想了,我还是不想把它当作一辆福特那么猛折腾,颠簸得都快要散架了。那辆福特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偷来的,所以才这么不心疼。我总是在说,血液解释了一切。如果一个人的血管里就流淌着那种血液,那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呀。我还说了,如果您本来坚信着自己要对她承担起什么责任和义务的话,那么现在这种责任和义务已经不复存在了。从此刻开始,如果再出了什么事儿您只能怪自己了,因为您心知肚明,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要我说啊,要是我非得把一半时间来当一个蹩脚侦探的话,那至少也要给我找一个能发给我薪水的地方啊。
于是,我不得不在三岔路口停车。这个时候我的头痛又袭来了,就仿佛有人拿着铁锤子在我脑袋里恶狠狠地敲打着似的。我说了我一直都非常努力让您不用再为她担心了;我也说了,要是让我来考虑这事,我简直恨不得立刻给她一脚,把她踹进地狱里去,越快越好。我还说了,您到底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现在每一个来镇上的旅行推销员和下三烂的戏子都成了她的心肝宝贝了,因为镇上那些流里流气的小瘪三们都懒得答理她了。我说,您真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怎么议论她了,我可真是听得一清二楚啊。您也完全不用怀疑,我不会去堵他们的嘴巴的。我说,当你们祖上还在开着三家村里的小卖部,耕种着那些连黑鬼们都不会正眼瞧一眼的破落土地的时候,我们家已经养活了不计其数的黑奴呢。
要是他们真的开垦了那些土地倒也罢了。上帝赐予我们这块福地,这原本是件幸事;然而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们却根本没做过一件好事。现在是礼拜五下午,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方圆三英里之内的土地全部都荒芜着,从来没有开垦过。县城里每一个壮劳力全部都去镇子里看马戏团演出了。假设我是一个就快要饿死的陌生人,在街上甚至都找不到一个人来问问去镇上该走哪条路。然而她还在想着逼我吃阿司匹林呢。我说了,我要是想吃面包,我就要坐在餐桌上光明正大地吃。您总是在唠叨着说自己为我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但是您每年乱吃那些专利药品所花的钱也够做十套新衣服了。我也不是非要找到能一下子治好我的病痛的灵丹妙药,可也别总让我吃那些阿司匹林了。只要我还得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来养活厨房里那一帮吃闲饭的黑人懒鬼们,还得纵容他们像县里来的黑鬼们那样去看什么马戏表演,那我吃啥药都一样要头疼死了。不过前面的那个黑鬼就太迟了,等他到了马戏场子,都已经结束了。
片刻之后,他走到汽车旁边,我可算想方设法让他那个蠢脑子搞明白了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两个人刚才开了一辆福特汽车经过他附近,他回答说有啊。于是我接着往前开去,等到我开到了大车路拐弯的口子时,我看见了汽车轮胎的痕迹。阿波·罗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