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78页)
“啊,天呀!那当兵的后来怎么样了?”弥勒太太问,这时帅克已在穿衣服。
“用裤子背带吊死了,”帅克给自己的圆顶帽做着清洁说。“而且,那背带还不是他的,是他借口裤子往下掉,向管牢的借的。你以为他会等人家来枪毙吗?你看,弥勒太太,到了他那种处境,谁的神经都会出差错的。因为这个,他们把管牢的贬下去当了兵,还关了半年禁闭。不过那家伙没有蹲完禁闭就逃到瑞士去了,目前在那里的一个教堂里布道。现如今老实人太少,弥勒太太。我可以想像大公殿下在萨拉热窝时是错认了那刺杀他的人了。他看见来的是个绅士,就想,‘这人是体面人,会向我欢呼的。’可是他给他的不是欢呼而是砰!砰!——是几声砰还是一声砰,弥勒太太?”
“报纸上说,先生,大公殿下给打成了筛子眼儿,一膛子弹全撒他身上了。”
“那好,动作麻利,弥勒太太,麻利得吓人。要是我来干,我得买一把白朗宁手枪。那东西看起来像玩具,可一两分钟就能打死二十个大公,肥瘦不论。不过,说句体己话,弥勒太太,胖子大公确实比瘦子大公好瞄准。你可能还记得他们在葡萄牙打死的那位国王吧?也是个胖子。说到底你总不能以为国王会是瘦子吧?好了,我现在要到圣餐杯酒店去了。要是有人来取那条袖珍种冰麝狗——我收了订金的——你就告诉他们,说我把那狗送到我乡下的养狗场去了。刚剪了耳朵没有痊愈是不能动的,动了会伤风。请你把这钥匙交给看门头。”
圣餐杯酒店里只坐了一位顾客,在国安部里当差的便衣警官白瑞特施奈德。酒店老板帕里威茨在洗酒杯,白瑞特施奈德正想方设法吸引他谈些严肃的话题。
帕里威茨是有名的臭嘴,每说两个字就有一个是屁股或屎,可他读的书不少,还劝大家读读雨果那本书。说是那书上描述了拿破仑的老卫士在滑铁卢给英国人的回答。〔5〕
“啊,今年夏天太阳忒耀眼,”白瑞特施奈德往严肃话题靠拢。
“全他妈的狗屎!”帕里威茨一面把酒杯往柜子里放,一边回答。
“他们在萨拉热窝干的事对我们很有好处呢,”白瑞特施奈德怀着微弱的希望说。
“哪个萨拉热窝?”帕里威茨问。“你指的是努塞那个酒窖吗?那地方老打架,你知道。当然是努塞那个。”
“我说的是波斯尼亚的萨拉热窝,帕里威茨先生。他们刚刚在那里刺杀了斐迪南大公殿下。你对那事有什么看法?”
“我的鼻子才不往那种事里伸呢。我一伸就会有人来亲我屁股了!”帕里威茨点着烟斗客客气气地回答。“如今沾上了那种事谁都有断脖子的危险。我是个生意人,客人进来要啤酒,我就给他斟满,什么萨拉热窝,什么才死去的大公,跟我们这种人不沾边。这种事会直接扯到潘克拉茨〔6〕去的。”
白瑞特施奈德不做声了,失望地四面打量着空落落的店堂。
“嗨,这儿原来不是挂着一幅皇帝陛下的像的吗?”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就在现在挂镜子的地方。”
“对,你说得不错,”帕里威茨回答,“原来是挂在那里的。但是苍蝇老往画上面拉屎,我就把它放到阁楼上去了。说不定会有人多嘴,拿那事胡说八道,你知道,那就可能闹出不愉快来,而我并不想那样,对不对?”
“萨拉热窝那事出得太丢脸,帕里威茨先生。”
这个狡猾的问题开门见山,引来的是帕里威茨小心翼翼的回答。“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纳在这个季节都热得像火烤。我在那儿当兵时他们还得在我们中尉头上镇冰块呢。”
“你是在哪个团当兵的,帕里威茨先生?”
“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我记不住。我从来对这类屁事没兴趣,不会麻烦脑子去记的,”帕里威茨回答。“好奇心能杀死猫呢。”〔7〕
白瑞特施奈德终于又闭上了嘴。可他那阴险的脸却因帅克而闪出了光辉——帅克这时进了酒店,要了一杯浓浓的黑啤酒,说:“维也纳今天也哀悼。”
白瑞特施奈德眼里闪出希望的光,接了短短一句:“在柯诺匹斯切升了十面黑旗。”
“啊,应该升十二面的,”帅克猛喝了一口酒,说。
“为什么要升十二面?”白瑞特施奈德问。
“凑个整数呗。成打地算账更方便,成打地买东西也更便宜。”帅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