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8/78页)
“启禀长官,没有。我完全满意,”帅克复述,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甜蜜,军事监狱长受到了误导,以为那反映了由衷的热情和老实的态度。
“现在,脱得只剩下裤衩,上十六号去,”他温和地说,再没像平常一样加上“大粪”、“臭害虫”或“讨厌鬼”之类的话。
帅克在十六号牢房遇见二十个只穿裤衩的人。全是文件上批过“严密防范”的人。现在都受到严密的防范,怕他们逃跑。
要是那些裤衩都干净,窗户上又没有栅栏,你一眼看去就可能认为自己进了某个浴室的更衣间。
军士长热巴把帅克交给了“牢房司令”,一个没有扣衬衫纽扣的毛毵毵的人。他把帅克的名字登记在挂在墙头的一张纸上,对他说:“明天我们就要去表演。他们要带我们上教堂去听布道。我们全都得穿着裤衩,站到布道坛下去。有热闹瞧的。”
当地的小教堂在卫戍部队监狱里也跟在一切监狱和反省院里一样,很受欢迎。倒不是强迫接受的布道使听众更接近了上帝,也不是它让囚徒学到了更多的道德规范。那都是瞎话,其实是做不到的。
那是因为那仪式和布道在卫戍部队监狱的沉闷里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不是因为更接近了上帝,而是因为有希望在路上的走廊或院子里发现香烟头或雪茄烟蒂。毫无希望地躺在痰盂里或地板灰渣里的一小截烟头是可以占尽风情,使上帝消亡的。那发臭的小东西能战败上帝和灵魂得救的希望。
比那更激动人心的是布道。那真是一份难得的野餐。因为随军神父奥托·卡茨的确是个可爱的人。他布起道来,其动人与风趣确实不同凡响。他能打破卫戍部队监狱的沉闷,能说出些关于上帝的无穷慈悲的美丽的废话,让被遗弃的囚徒和被侮辱的人魂灵飞升。他在布道席和神坛上发出的誓言是如此响亮,呼喊出的“Ite, missa est.”〔45〕是如此动听,他所主持的仪式是如此别致,竟能把神圣弥撒的程序颠倒过来。他在酩酊大醉之后能杜撰出全新的祷告词,全新的神圣弥撒,甚至圣体崇拜仪式。这在监狱里确实是是闻所未闻的。
而到他捧着圣餐杯、圣餐面包与酒或是弥撒书而偶然失足摔倒时,他发出的尖叫又是多么有趣!他大声斥责监狱单位派去的辅祭,说是他故意绊倒了他。就在圣餐礼上下令把辅祭关进单人监狱,或让他戴上手铐。
接受惩罚的人却得意扬扬,因为那是监狱小教堂整个哑剧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在节目里演了主角,而且表演得气宇轩昂。
监狱神父奥托·卡茨,最完美的随军神父,是个犹太人——附带说明一下,那并不稀奇。科恩大主教也是犹太人,而且是玛哈〔46〕的朋友。
奥托·卡茨神父的阅历甚至比大主教科恩还多姿多彩。
奥托·卡茨在商学院读过书,作为志愿兵又在部队服役过一年。他是如此精通汇兑业务和有关的法律,他在一年之内就让卡茨公司辉煌卓越地破了产,逼得老卡茨先生远走北美,进了个他的债权人和合伙人都找不到的特居地,然后老卡茨的合伙人也跑到阿根廷去了。
这样,年轻的奥托·卡茨在把卡茨公司大公无私地送到了北美和南美之后,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获得遗产的希望,连放脑袋的地方也没有了,只好又去当了兵。
不过在那以前奥托·卡茨曾经想出了个非常精彩的主意。他设计让自己受洗,请耶稣来帮助他成就自己的事业。他怀着绝对的信念转向了耶稣,认为那是他跟上帝之子之间的一笔交易。
卡茨在布拉格的爱玛戊斯修道院庄严地受了洗,阿尔班神父〔47〕亲自把他浸到施洗盆里。参加洗礼的有卡茨所在团队的一位虔诚的少校,赫拉灿尼淑女学会的一位老姑娘,还有宗教会议的一个大下巴的代表作他的教父。场面十分壮观。
官员的检查顺利通过,刚长羽毛的基督徒奥托·卡茨留在了部队。起初他以为自己可能一帆风顺,甚至还打算过学习参谋课程。
但是有一天他醉醺醺地进了修道院,放弃了军刀,穿上了法袍。赫拉灿尼的大主教接纳了他,让他进了神学院。圣职任命仪式之前,他到乌-威沃度后面一条小巷里一个有女人服侍的正经娱乐场所喝了个烂醉如泥,然后离开了他那旋风般的放纵与欢乐,径直去参加了圣职任命仪式。获得任命后他回到了团队,让部队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做了随军神父。然后他买了一匹马,骑着它在布拉格街道上乱跑,跟同团队的军官赌酒滥饮,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