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46/78页)

“你不会作吧?”

“干倒是没有干过,”帅克回答,“不过瞎放一炮也未尝不行。目前是战争时期。在战争时期人们就得作他们以前连梦也不能梦的事。我会用‘也和你的心灵同在’回答你那个滑稽的‘但愿主和你们同在’的。我觉得像猫儿绕着热粥转那样绕着你转几圈,然后给你洗洗手,从瓶子里倒倒酒……也不是多么困难的活儿。”

“好吧,”随军神父说。“可是,别给我倒水,最好是另外那瓶里装的也是酒。至于别的么,往左转往右转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我轻轻吹一声口哨就是往右转,轻轻吹两声就是往左转。你也用不着拖声拖气背什么弥撒书。这倒真的很好玩。你怯场不?”

“我干什么都不怯场,长官,即使当辅祭也不会。”

随军神父说“倒真好玩”,他倒是说对了。

一切都进行得像火烧房子一样快。

随军神父的讲话很简短。

“战士们,我们在这儿聚会,是为了在上战场之前让我们的心皈依上帝,希望上帝能赐予我们胜利,保佑我们平安。我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祝你们万事如意。”

“稍息,”站在左翼的老上校发出命令。

擂鼓弥撒之所以叫“擂鼓”,是因为上了战场它也要服从部队战术的需要。在三十年战争〔67〕转战沙场时,部队的擂鼓弥撒有时可能作得极其冗长。

而在现代的战术里,部队运动往往迅速果断,因此擂鼓弥撒也同样需要迅速果断。

于是这次弥撒只用了整十分钟。而靠近神父的战士们又觉得奇怪:为什么神父作弥撒还吹口哨?

帅克很快就熟悉了暗号,一时往圣坛右边转,一时往圣坛左边转,别的都不说,只说一句话,“也和你的心灵同在”。

那样子倒像印第安红人围着一块献牲的石头跳舞,但是造成了良好的印象,因为它驱散了情绪低落的灰尘扑扑的练兵场的枯燥。练兵场后面是杏花林阴道和厕所。厕所的臭气代替了哥特式教堂馨香的神秘气味。

每个人都觉得好玩极了。站在上校身边的军官们在拿彼此开玩笑,因此一切任其自然。行与伍之间时不时传来一声“让我吧一口”的话。

烟草的蓝色烟雾从一营营士兵头顶直升云天,有如供神的馨香。军士们看见上校自己点起了香烟,便也点起烟抽了起来。

“让我们祈祷吧”的话终于发出。灰尘的旋风猛然扬起,一个灰色制服的方阵在魏廷格中尉的体育奖杯前跪下了——奖杯是中尉在维也纳至默德灵的“体育爱好者”长跑赛里获得的。

奖杯里斟满了酒,随军神父所号令的队伍对他的普遍看法是:“喝法挺在行。”

这一动作又重复了两次,然后又是“让我们祈祷吧”。这时军乐队便狠命地演奏起奥地利国歌来。然后是“立正”,“跑步——走”。

“把这些东西全收拾好,”随军神父指着野地经台吩咐帅克,“该送到哪儿去就送到哪儿去。”

于是他们像两个好孩子,坐了马车把所有的东西都送了回去,那瓶圣餐酒例外。

他们回到家里,叫跑了好大一圈的不幸的出租马车夫到团部去讨车钱。这时帅克对随军神父说:“启秉长官,辅祭跟他所辅助的人必须是同一个教派吗?”

“当然,”随军神父说,“要不然,弥撒就不起作用了。”

“那么,长官,我们犯了个大错误,”帅克说。“我什么教派都不是,所以我才一向倒霉呢。”

随军神父望了帅克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把剩下的圣餐酒喝掉,就想像自己已被收回了教会怀抱吧。”

12
一场宗教辩论

出了一件事:一连好几天帅克都没有见到这位部队灵魂的医生。随军神父的时间只分配在上班与寻欢作乐之间,绝少回家。一回来就像一只在屋瓦上做了爱情远征的喵喵叫的公猫,满身是没有洗过的脏污。

回家时如果还能表达意思的话,也不过对帅克说上两句崇高目标,神灵感应和沉思默想之类的话,然后就呼呼大睡。

有时候他也努力用诗歌说话,引用几句海涅的诗。

帅克又跟随随军神父给工兵作过一次擂鼓弥撒。由于某种错误,又请来了一位神父。那人以前是教理问答教师,虔诚得异乎寻常。当他的同行帅克请他喝口干邑酒时,他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那酒是从帅克老挎着的军用水壶里倒出来的,水壶正是为了这类宗教功能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