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19/78页)
“我真想不到,”帅克说,“上布杰约维策的路会有这么多的困难。它让我想起了科比利喜那个屠户朝拉。有天晚上朝拉来到默兰的帕拉茨基纪念碑,绕着纪念碑转呀转呀,一直转到了早上。他以为那墙没有尽头。这事把他弄得非常糊涂,转到早晨,他再也走不动了,叫喊起来,‘救命,警察!’警察来了。朝拉问警察到科比利喜怎么走,说他沿着一道墙走了五个小时,还没走到头。于是警察把他带走了。他到了单人牢里把什么东西都砸坏了。”
准下士一句话没说,心里却想:“你这是在纺的哪门子线线呀!又扯起你那布杰约维策的童话故事了。”
两人从一个湖边经过,帅克颇有兴趣地问准下士,这个地区偷着钓鱼的人多不多。
“这里谁都偷着钓鱼,”准下士回答。“他们还想把刚才那中士扔到湖里去呢。湖堤上的水警老对他们的屁股打鬃毛弹,但是没有用,他们在裤子里垫了铁皮,你看。”
准下士谈起了进步,谈起人类适应新的东西有多么快,又是怎样互相欺骗。他演绎出了一条新的理论:战争对人类是一种巨大的福祉,因为战争杀死的不但有好人,而且有很多流氓和坏蛋。
“总而言之,这世界上的人太多,”准下士沉思着说。“每个人出气都吹到别人脖子里。人类的繁殖情况太可怕。”
两人来到了路边酒店。
“风刮得他妈的太恐怖,”准下士说,“我觉得喝一小口不会有害处。别告诉任何人我在押你去皮塞克。这是国家机密。”
准下士眼前跳动着中央政府有关嫌疑分子、值得注意的分子和宪兵站职责的指示:“勿使该人等与当地人有任何接触;在押送该人等去更高级部门途中,须密切注意,勿使其在途中与人作不必要之交谈。”
“不能泄露你是谁,”准下士再次叮咛。“你干过什么勾当跟别人没有关系。我们不能让惊惶情绪蔓延。在这样的战争时期惊惶情绪是很坏的东西,”他继续说。“无论你说了点什么,都会像山崩一样传播到整个地区的。你明白吗?”
“好的,我不会散布惊惶情绪的,”帅克说。他说话算话,因为在酒店老板跟他说话时他特别强调地说:“我这儿这个哥哥说,我们一点钟就到皮塞克。”
“那么你弟弟是休假?”老想刨根问底的酒店老板问准下士,准下士眼皮都不眨,厚着脸皮大胆地说:“今天是他最后的日子!”
“他让我们骗了,”酒店老板出门去了什么地方,准下士对帅克笑了笑说。“不能造成丝毫惊惶。这是战争时期。”
在进入路边酒店之前准下士宣布喝一口没有妨害时是个乐观主义者,但是他忘了一个分量问题。到他喝了十二杯之后,他又坚决宣称地区宪兵站的领导到了三点就要吃午饭,因此没有必要早去。何况一场暴风雪即将开始。即使他们想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皮塞克,时间也多的是。哪怕是六点到,也不会晚。不过从那天的气候看,天可能很阴暗。现在走和晚一点走都一样,皮塞克又不会跑掉。
“咱们还是庆幸自己呆在暖和的地点吧,”他作了决定性的判断。“在这样的臭天气里,呆在前线壕沟里的人可比我们坐在火炉边难受多了。”
巨大的老炉子发着红光,散着热气。准下士发现:在外部的温暖之上再加上内在的温暖是很舒服的,正如加里西亚人所说,各种提神的甜酒都能促进内在温暖的获得。
酒店老板在这个孤立的地点虽有八种酒仍然无聊得要命。他为悲泣在房屋每个角落的寒风的呼啸干杯。
准下士不断邀请酒店老板跟他一起喝,老责备他喝得太少。但那显然不公平,因为老板已经站立不稳,而且一直想的是玩伐波牌。老板还坚持说,入夜后曾听见东边有炮声。一听这话准下士打了个嗝:“为了上帝的缘故!千万不能惊惶,对这个问题是有过指——指——指示的。”
他又继续解释所谓指示就是一套直接的命令。解释时他却泄露了一些秘密指示。但是对其他的话老板就再也听不懂了,他只说战争的胜利是不能依靠指示取得的。
准下士决定跟帅克动身去皮塞克时,天已黑了下来。在暴风雪里他们连眼前一两步之外都看不清楚。准下士不断地说:“跟着鼻子对直走,皮塞克就到了。”
这话他说到第三次时声音已不是在路上,而是在下面什么地方——他已顺着雪坡滑到坡下去了。他靠着步枪的帮助吃力地挣扎了回来。帅克听见他对自己格格地笑着说:“是溜冰场呢!”不一会儿路上又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因为他又溜到坡下去了。他大吼大叫着压倒了风声:“我摔倒了。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