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17/78页)

中士很难叫醒,准下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相信已经天亮。

最后,他从梦境冒了出来,揉着眼睛,对昨晚的事开始有了模糊的记忆。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说了出来——他没有把握地望着准下士:“那家伙跑掉没有?”

“啊,当然没有。人家可是诚实人。”

准下士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往窗外看看,又走了回来,从桌上的报纸撕下一片,用几根指头揉成了团,显然想说点什么。

中士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最后,为了证实心里的猜测,说:“我会帮助你的,准下士。我估计我昨天又暴露了自己,是吗?”

准下士责备地望着他的上级。“你要是明白昨天自己说的话和你跟他谈的那类话就好了,中士。”

他靠近中士的耳朵悄悄说:“你说我们全体捷克人跟俄国人流的都是斯拉夫人的血;你说尼古莱·尼古拉耶维奇〔17〕下个礼拜就要到扑热罗伏来;你说奥地利人坚持不下去了;你还告诉帅克,要是再审问他,他一定要尽说废话,什么都不承认,坚持到哥萨克人来解放他;还说崩溃点很快就要出现,就跟胡斯〔18〕战争时一样,农民会拿了连枷冲进维也纳的;又说皇帝陛下年老昏聩,体弱多病,马上就要翘辫子了;还说威廉皇帝是条爬虫,他要是坐了牢你会给他寄钱,改善他的处境的。还说了许多别的话,全是这一类的。”

准下士离开了中士,说:“这都是我记得很清楚的话,那时我醉得还不厉害。以后我也完全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中士望了望准下士。

“但是我还记得,”他宣布,“你说我们跟俄国人一比,简直就是侏儒;你还在我们那老太婆面前大叫‘俄罗斯万岁’!”

准下士开始在房间里神经紧张地走来走去。

“你像公牛一样吼叫,”中士说。“然后就往床上一倒,打起鼾来。”

准下士在窗户面前站住,用手指敲着窗户宣布:“中士,你在老太婆面前也并没有闭住嘴。我还记得你是怎么对她说的:‘记住,老太太,每个皇帝和国王想的都只有自己的口袋,那就是他们打仗的原因。哪怕就是转悠老头那样的糊涂老家伙也一样。他们不敢让老家伙从厕所里出来,怕他在馨布纶宫到处拉屎。’”

“你的意思是说,我说过那样的话?”

“对,中士,你说过,是在你出门去院子里呕吐之前。而且你还叫过,‘老太婆,把你手指头伸到我喉咙里去!’”

“你也说了些好东西呢,”中士打断了他。“那时你产生了一个愚蠢的想法:尼古莱·尼古拉耶维奇要做波希米亚的国王。”

“这我可想不起了,”准下士害怕地说。

“那你当然想不起来了。你已经绝对给酒浸透了。你打算出门时已变成了猪眼睛。你不是从门口往外走,而是从火炉往上爬。”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直到中士打破了寂静:“我一直告诉你酒精就是死亡。你酒量不大,可你老喝。如果他跑掉了怎么办?我们怎么交代?啊,上帝,我的脑袋快裂开了!”

“我告诉你,准下士,”中士说了下去,“这家伙没有跑,正说明他是如何阴险狡猾。到审问时,他就会说:整个晚上门都开着,我们俩都喝醉了,他如果觉得有罪,早跑掉一千次了。幸好他们不会相信他这种人。只要我们正式宣誓,然后说那全是捏造,无耻谰言,那就连上帝也救不了他了,而且会有另外一条法律套上他的脖子。当然,就他这个案子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我的头要是不这么疼就好了。”

沉默。过了一会儿中士说:“把那老太婆找来。”

“听着,老太婆,”中士严厉地望着佩兹雷卡的眼睛,对她说,“去找一个带座子的有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来。”

佩兹雷卡疑问的眼神引得中士大发雷霆。“机灵点,去吧!”

中士从桌子抽屉取出两枝蜡烛,蜡烛带着给公文打蜡封的痕迹。吓得发抖的佩兹雷卡拿了耶稣受难十字架进来,中士就把它放在桌子边缘的两枝蜡烛之间,点燃了蜡烛,庄严地说:“坐下,老太婆。”

害怕得要命的佩兹雷卡在沙发上坐下,眼神慌乱地望着中士、蜡烛和耶稣受难十字架。惶恐攫住了她。可以看到她放在围腰上的双手跟腿在一起发抖。

中士庄重地围着老太婆走,第二次在她面前站住,以庄严的声音宣布:“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一件大事,老太婆。对这事你那弱智的头脑很可能理解不了。那个军人是个情报官,间谍,老太婆。”

“耶稣玛利亚,”佩兹雷克尖叫起来。“斯可齐策的圣贞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