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22/78页)

“你在浦齐姆为什么不指出那是一种错误呢?”

“因为我看出跟他说也是白说。正如维诺赫拉笛的酒店老板阮帕在有人想赊账时说的话:有时候人就像木头桩子,什么都听不见。”

团长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他只得到一个结论:一个人想回到团队,竟然绕了那么大个弯子,这标志着人类的最严重的堕落。于是他在办公室打字机上按照公文程序规则和文采的要求,打出了以下的呈文:


驻车思克-布杰约维策之皇家与王室步兵91团光荣之团部钧鉴:

随本文件递解约瑟夫·帅克,请接收。该员系在皮塞克地区之浦齐姆为宪兵站据其自述以逃兵嫌疑捕获。据该员自述应为贵团步兵,当时正在回团途中。该员身材矮壮,面相与鼻子均对称,眼睛蓝色,其他无特点。随附件b. I. 奉上该员伙食费收据,已经该员确认,请于查明后在地区保卫部账目中扣除。附件c. I. 为在该员被捕之日在其身上查获之军用品清单,请查验。


帅克从皮塞克到布杰约维策的火车旅行进行得轻松而迅速。押解他的是个新入伍的年轻宪兵。那人害怕得要命,眼睛从没离开过帅克的脸,深怕帅克会从他手上溜掉。在整个旅程里他都在解决着一个难题:“如果我现在要去小便或大便怎么办?”

他的解决办法是拉着帅克陪伴。

在整个旅程里,从火车站到布杰约维策的玛利安司克军营,他都把眼睛盯在帅克身上,直盯得眼睛抽搐。两人一走到街角或十字路口,他就仿佛不经意似的告诉帅克每个押解人员枪里有多少子弹。帅克回答说他相信宪兵在大街上是不会开枪的,因为怕出事故。

宪兵就跟他辩论起来,辩着辩着就到了军营。

路卡什中尉在军营上班已经是第二天。他们把帅克和有关文件突然送到了他面前,这可是坐在办公室桌子边的他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启禀长官,我又回来了,”帅克敬了个礼,脸色庄重地说。

这整个场面叫连队的军士长阔塔特克看在了眼里。阔塔特克后来说:帅克一报到,路卡什中尉便蹦了起来,双手抱头,身子往后一倒,倒在了他身上。而在抢救时,帅克一直敬着礼说,“启禀长官,我又回来了!”然后脸白得像纸的路卡什中尉便用颤抖的手接过有关帅克的公文,要求大家退出,并告诉宪兵一切正常,这才把自己跟帅克一起关进了办公室。

帅克远赴布杰约维策的长征便像这样结束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给了帅克以行动的自由,他自己也会来到布杰约维策的。无论当权诸公如何吹嘘是他们把帅克送到了他的职守所在之处的,那也只能是谎话。以帅克的精力与难以抵御的战斗欲望而言,当权诸公的动作也不过就像往机器里扔了一把扳手而已。


帅克与路卡什中尉凝望着彼此的眼睛。

中尉眼里有一种暴虎冯河的、咄咄逼人的可怕光芒,而帅克的目光却温和真诚,像是望着失而复得的最亲爱的人。

办公室静得像坟墓,能听见附近走廊上有人走来走去。那是个很自觉的一年制志愿兵,因为感冒,只能留在营地。那感冒能从他声音里听出,因为他正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德语背诵已经背会的东西:要塞应如何接待皇室成员。他的话还清晰可辨:“皇室要员靠近各要塞,该要塞城堡立即鸣礼炮一响,司令官持短剑策马趋前迎接。”

“闭嘴,那边那个,你,”路卡什中尉对着走廊咆哮起来。“下地狱吧你!滚!发烧就上床躺着去!”

苦读的志愿兵走掉了,从脚步声可以听见,但他那带鼻音的背诵仍从走廊尽头隐约传来:“此刻司令官敬礼,第二次鸣礼炮;崇高的要员下马,第三次鸣礼炮。”

路卡什中尉跟帅克第二次彼此无言地注视。最后,路卡什中尉带着尖刻的讽刺说:“衷心欢迎你来到车思克-布杰约维策,帅克。天生该绞死的就不会被淹死。已经发出了一份逮捕你的命令,明天你就要去参加团报告会。你再也纠缠不了我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罪,我的耐性已被你粉碎,一想到能跟你这混蛋傻瓜过了那么久,我就……”

他开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太可怕了,我现在很惊讶,为什么没有崩了你。我要是崩了你,会出什么问题?绝对没有问题。我会被宣判无罪的。你明白吗?”

“启禀长官,我完全明白。”

“别又来你那套废话,帅克,否则倒真会出事的。我们终于会把你那些花样彻底结束,一劳永逸。你那白痴劲已经被你无限发展了,不闹到一切都悲惨结束不会有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