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28/77页)

不过,杜布中尉的巡视调查并没有纯粹积极的后果。他又挡住了三四拨军人,他那让人“哭鼻子”的教育企图却都落了空。这些要给送上前线去的“材料”素质太差,杜布中尉能从他们的脸色看出,他们对他的印象肯定很不愉快。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其结果就是他在火车出发之前要求萨格纳上尉把帅克抓进监狱去。他努力用好兵帅克那极端傲慢的行为证明必须把他隔离起来。他把帅克对他最后问题的如实回答〔30〕叫作“态度恶劣”。这样的事如果放任自流,军官总体在士兵眼里就会失去尊严。对此军官们肯定不会怀疑。战争开始前很久他就亲自跟地区的中央代表谈过一个道理:军官们必须努力在部下面前保持相当的尊严。

地区中央代表也是同样的意思。尤其是在现在,在战争时期,越是接近敌人,士兵们就越应该感到恐怖。为了这个理由他要求对帅克执行纪律处分。

作为正规军军官,萨格纳上尉很讨厌这些来自各行各业老百姓生活的预备部队军官。于是他警告杜布中尉说,这类性质的投诉只能用报告形式提出,而不能像小商小贩卖土豆讨价还价的奇怪办法。至于帅克本人,负责惩罚他的直接长官是路卡什中尉。这种事只能打报告,从连队送到营部。而这一点中尉毫无疑问应该是很明白的。要是帅克犯了错误,他就应该上连队报告会;如果他申诉,还得上营部报告会。但是,如果路卡什中尉认为杜布中尉的话是正式的惩罚通知,而且不反对,萨格纳也不反对传讯帅克。

路卡什中尉不反对传讯,但是他指出,据他从帅克平时告诉他的话看来,他确实知道帅克的弟弟是教师,而且是预备部队军官。

杜布中尉犹豫了,解释说他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要求处罚的,当事人帅克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给人以傲慢、恶劣、不尊重领导印象的不过是他的回答。何况从那人的样子看来,头脑昏聩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落到帅克头上的风暴雷霆便飘然而去,他并没有挨雷打。

在兼作办公室和营部仓库的车厢里,步兵营的后勤军士长包丹佐赏给了两位文书一把洁口含片。那是从据说要分配给士兵的铁盒取来的——原定发给士兵的东西都须经过营部办公室的类似处理,这是常见的做法。

在战争时期这类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正常。因此,每次对地方视察的结论都是并无中饱行为,而办公室的后勤军士长照样一律受到怀疑,认为他们超预算支取,并犯有其他制造假账蒙混过关的罪行。

这儿就是这样。他们都抓了含片往腰包里塞,当可以从战士捞取的东西已经不多时,这种垃圾至少倒不会浪费了。包丹佐谈到了他在旅途上的不愉快遭遇。“我已经在两个步兵营干过,还没有遇到过这么糟糕的旅行。天呀,在早些时候的旅行里,还不等到达朴瑞硕伏,得到的东西就已经是大批大批的了,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积蓄了一万枝香烟,两整箱爱门塔勒奶酪和三百个罐头。后来行军到了巴杰约伏战壕,俄国人占领了木西纳,切断了我们跟朴瑞硕伏的交通线。那时你倒该看看我们做生意那热闹劲!为了做个样子,我把十分之一放弃给了步兵营,只说是我节约下来的。剩下的就偷偷卖给了行李车厢。我们头上有个少校叫索依卡,世界上如果有下流坯,他就是一个。他并不自吹是英雄,他最喜欢的就是钻进行李车厢跟我们跑,因为头上有子弹在呼啸,有炮弹在爆炸。他老到我们这里来,借口是保证士兵的伙食不出问题。通常是一听见报告说俄国人在准备什么行动了,他就来视察我们了。他浑身发抖,在检查每个野战伙食团之前,非得先到厨房喝上点朗姆酒不可。他们都一堆堆围着行李车厢转,因为不可能把锅背到战壕里去,而伙食团的供应又都是晚上送到车厢来的。我们那时的生活条件是谈不上办军官伙食的。当时跟基地联系的惟一自由通道是由帝国派来的日尔曼人把守的。基地给我们送来的东西最好的都给他们扣留了,侵吞了,我们什么都得不到。我们行李车厢的人没有人得到过军官伙食供应。啊,在那整个时间里,我只给我们的办公室弄到过一头猪。为了不让索依卡少校发现,我们把猪熏了,藏到一小时路程以外的炮兵部队里——我在那里有一个当军士长的朋友。

“每回少校来视察我们,总是从到厨房尝汤开始。不错,确实没有多少肉可以做汤,只有我们能够在附近搜罗到的猪和瘦母牛。普鲁士人跟我们竞争得很厉害,他们征集牲口出的价总是我们的两倍。因此,在我们围攻巴杰约伏的整个时间里,我从牲口买卖上攒下的钱只有一千二百克朗多一点。而且,那时并不付钱,大部分只给盖上营部大印的优惠购货券。特别是到了后期,围攻快结束的时候——听说俄国人东边已经打到拉德芳,西边已经打到泊多林,距离我们已经不远的时候。跟住在那地区的人打交道真是可怕。他们不识字,只会画三个叉。这种情况物资供应总部当然知道,于是我向他们要钱就不能拿伪造的收据做付款证明了。假证明只能用于略微受过些教育的地区,那儿的人能签自己的名字。尤其是,我已经说过了,普鲁士人出的价比我们高,而且给现金,于是我们每到一个村子,人家望我们时那样子简直就像是遇见了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