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44/77页)

最后结束这场胡闹的是一个宪兵军官。他命令把俘虏带到车站后一个空仓库去,等候列车离开。俘虏们到了仓库里又会受到拳打脚踢,只是再也没有人看见了。

这次事件受到大部分军官的谴责,成了军官车厢纷纷议论的话题。

克洛斯少尉认为即使有人是叛徒,也应该在当地立即绞死,而不应该虐待。杜布中尉却相反,完全赞成整个做法,而且立即把话题引向了萨拉热窝的刺杀。他解释说胡门涅车站的匈牙利宪兵是在为佛朗兹·腓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之死报仇。为了加强自己的话的分量,他说他常订阅一种杂志,史玛谢克的《四叶苜蓿》。在开战之前,这杂志的7月号写到这次暗杀时就说过,萨拉热窝那无比的罪行在人民心里留下了长期的、难以愈合的创伤。因为死去的不但有国家行政权力的代表,而且有他受到敬爱的忠诚的配偶,因此这创伤更令人痛苦。这样,两个生命的破坏也造成了一个幸福的模范家庭的破坏;而受到普遍钟爱的孩子们也都沦落成了孤儿。

路卡什中尉只对自己喃喃地唧咕,在胡门涅车站这地方,宪兵们肯定也订了刊有那篇动人文章的史玛谢克的《四叶苜蓿》的。可这一切突然使他感到了恶心,他除去暂时求得一醉,摆脱人间之苦,再没有别的要求。于是他又出去找帅克。

“听着,帅克,”他对帅克说,“你知道附近有能买到干邑白兰地的地方吗?我觉得不大舒服。”

“启禀长官,这是天气变化的结果,上了战场你说不定还会更不舒服。人们离开原来的军事基地越远,越会觉得软弱。在思特拉思尼采有一个叫约瑟夫·卡楞达的花匠。有一回他也离开了家。他从维也纳的思特拉思尼采区走到了维诺赫拉迪区。到了车站,他进了一家酒店,直到那时他的感觉还是正常的。但是,一来到克茹木尼大道,他的情绪就低落了。只是还没有丧气,因为头天晚上他曾经在思特拉思尼采车站跟一个电车司机打过赌,说他可以在三个星期之内环游地球一周。于是他继续离家,越走越远。直到来到了查尔斯广场那家黑酿酒厂。再从那里又去了玛拉—斯特兰纳,然后到了圣托玛士酿酒厂,再到了乌—蒙太玖。再往上走,又到了布拉班特国王酒店,然后又来到了“美境在目”。从那里又到了思特拉霍伏修道院的酿酒厂。但是,到了那地方气候的变化开始对他不利了。他走到了洛瑞塔广场。到了那里一阵思乡的情绪蓦然袭上他的心头,他扑到了地上,开始在街上打滚,叫喊道:‘啊,不,不,我不要再往前走了。对环绕地球旅行,我也不感兴趣了,他妈的。’请原谅我说这粗话,长官。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就去想法子给你弄点干邑白兰地来。只是我担心我还没有回来车就会开走。”

路卡什中尉向他保证两小时之内车是不会开的,而车站背后就有干邑白兰地一瓶瓶地秘密出售。萨格纳上尉已经打发他的勤务兵玛图西齐去了那里,花了十五克朗买到了一瓶蛮不错的干邑白兰地。这是十五个克朗,你去买吧,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为我路卡什中尉买的,或我打发你去买的。因为严格说来,那是禁止的。

“你放心好了,长官,”帅克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如果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的话,那就是不许干的活动。你看,我老跟不许干的东西打交道,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回在卡尔林军营,他们就不许……”

“向后转,跑步——走!”路卡什中尉打断了他的话。

帅克就像这样来到了车站后面。他在路上一直对自己重复着此次冒险的全部因素:干邑白兰地必须要好,因此他得先尝尝。私自买酒是不允许的,因此他得十分谨慎。

刚绕过车站,他又遇见了杜布中尉。“你在这里瞎逛什么?”他问帅克。“你认得我吗?”

“启禀长官,”帅克回答,“我不愿意从你坏的一面认识你。”

杜布中尉惊呆了,帅克却不动声色地站着,手一直点在帽檐边不动,然后继续说:“启禀长官,我只想从好的一面认识你,这样你也就不会像上次你说的那样,逼得我哭鼻子了。”

一听见这样胆大妄为的话,杜布中尉气得脑袋都发晕了,只能发出一声喊叫:“滚开!你混账!以后我再找你谈话。”

帅克来到了月台后面。杜布中尉定下神来,跟了上去。车站后有一排倒扣的灯心草篮子挨着大路一字儿摆开,上面摆些草编盘子,盘子里有种种美味,看上去十分单纯。这些好东西似乎都是卖给上学的孩子郊游吃的。有棉花糖甜点,圆锥形的薄饼包,小堆的酸糖球,偶然还在一两个盘子里有黑面包夹香肠,香肠无疑是用马肉做原料的。不过,篮子下面却隐藏着酒类饮料,一瓶瓶的干邑白兰地、朗姆酒,其他的烈性酒,还有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