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9页)
有好一会儿,他听着小奥路斯吧嗒吧嗒地往池子里丢石子,撩拨鱼群的声音。接着,他又重拾刚才的话题。
“你知道维斯帕西亚努斯的儿子提图斯吗?”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他刚长大成人就爱上了贝列妮凯(16),他对她思慕得几乎死去。我也会像那样去爱一个人,吕基娅!我一点儿也不在意什么财富,名誉或者权力。那都是过眼云烟!是幻影!一个有钱人总是能找到比他更有钱的人。总有人的名望能盖过你,权力在更高的权力前便没了用武之地。但是,假如只有在感受到心上人搂着他们时,皇帝和众神才知道他们是不朽之身,并且,只有在亲吻珍爱之人的嘴唇时,他们才感受到超出世俗的满足感,那么,爱情让我们变得和他们平等了。”
吕基娅倾听着,她既感到惊奇又感到讶异,却也着迷不已,就好像是听到了希腊长笛或是手风琴奏出的乐音。她有时觉得维尼奇乌斯在唱一首妙不可言的奇怪歌谣,歌声灌进她的耳朵,让她血液流动加速,让她害怕,让她觉得迷惑,觉得无力,同时又觉得无比欢乐。维尼奇乌斯说的话似乎是她在内心对自己说过的话的回音,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些话的意义时,她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了。她那未成形的梦开始有了形状,有了色彩,有了实质,一步一步愈发清晰,每一次变形都比前一次更加美丽。
此时,太阳已经滑过台伯河,开始落下雅尼库鲁姆山,落在圆圆的山头上。霞光映满了天空,染红了一棵棵柏树。吕基娅抬起头来,将迷瞪的蓝色双眸投向维尼奇乌斯,她看到了一副新的画面,一副比想象中更加美好的画面。维尼奇乌斯俯首看向她,眼睛里闪动着无声的询问。维尼奇乌斯和她见过的任何人,或者和她在神庙的中庭里悄悄看过的任何神祗都大不一样。
维尼奇乌斯的手轻轻拢在她的腰上一点点的位置。“吕基娅,你难道猜不出我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来吗?”
“不是。”她的声音太小了,维尼奇乌斯差点没有听见。
然而,维尼奇乌斯却不相信她的话。他加重了握在她腰上的力度,还把她拢向了自己。因为自己的胸膛与这位美丽的姑娘挨得如此接近,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如果不是老奥路斯突然来到插着香桃木篱笆的小径上,他早就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火热的情话了。
“太阳要落山了。”他发出警告。“小心傍晚的凉气,你们两个可别把利比提娜(17)不当一回事儿。”
“我一点也不觉得冷。”维尼奇乌斯说。“而且我还没穿托加呢。”
“呃,你们也看见了,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半边。”老将军抱怨道,随后他突然诗兴大发:“啊,假如这里只是西西里,人们会聚集在市场;歌唱着太阳神,歌唱他驾着烈火战车转回程。”
受到西西里这个地名的启发,他开始说起西西里,他在那儿有乡村住宅,有大片大片的农场。他自己就把那个他刚才提到过的利比提娜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我曾盘算过搬到那儿去。”他说。
“你这么想过?”维尼奇乌斯立刻紧张起来。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我想不出更好的可以消磨余生的地方了。当你自己的头发变得和霜雪一样白的时候,你是不需要周围的土地有霜雪的。”
他接着说道,这时候,树叶几乎还没怎么开始凋落,天上的太阳也仍旧灿烂,但是等到葡萄叶变黄,白雪落到阿尔班山上,众神放出大风在坎帕尼亚(18)咆哮,到那时,天知道他又会干什么呢?
“我也许身体好得能打点行装,”他说道,“把我和全家搬去过乡村里的平静生活。”
“你真的想离开罗马吗,普劳提乌斯?”那个年轻的士兵问道,再也见不到吕基娅的可能性让他不知所措。
“我想这么做已经很多年了。乡村生活即清净又安然。”
接着,他又一次畅谈起他的果园,他的羊群,畅谈起掩映在葡萄藤间的房舍,在一簇簇野花丛中飞舞的蜜蜂,畅谈起漫山遍野的百里香。但是维尼奇乌斯对这样的乡村悠闲风情并不在意。他所思所想的全都是吕基娅就要从他身边被带走了,他把目光扫向佩特罗尼乌斯,就好似佩特罗尼乌斯是他最后的救命符。
此时此刻,佩特罗尼乌斯正坐在彭波尼娅的旁边,他看着落日,花园,以及围在鱼塘周围的那几个人。落日将他们白色的托加镶上了一层金边,他们身后的背景是黑黢黢的香桃木。黄昏的天空变成了深紫罗兰色和紫色;天穹显出薰衣草和丁香花般的色彩,犹如蛋白石般澄澈。渐渐暗淡的霞光中,一棵棵柏树突兀阴沉地树立着,黑乎乎的侧影比白天时更为显著,黄昏的安然寂静笼罩了这一切,落在了每一棵树、每一个人和整座花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