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6页)
露琪娅既羞愧又悲伤,她那柔弱的心里满是愤怒,而且她也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于是便用颤抖的声音证明说,可怜的伦佐在家乡从未做过那些事,他从来都是得到人们的称赞的。她还说自己希望此时能有某个同乡之人来为此做证。至于说他在米兰的经历,她虽然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她深信他绝不会做出那事,因为从孩提时代她便了解他的为人和品行。露琪娅替他辩护是出于对他的同情,出于对真理的热爱,她向自己解释,她这样表露情感,完全是为了替一位近邻辩护。不过,普拉塞德却从这些辩护词里找到了说服露琪娅的新论据,说她的心里仍然有伦佐。说实话,在此时,很难说清楚实情究竟如何。老妇人对这位可怜的青年的可耻的描述,激起了年轻女孩露琪娅在思绪里早已形成的印象,使这一印象更加生动而清晰。她之前努力想要抑制的记忆,此刻又全部浮现在她的头脑中。老妇人对伦佐的厌恶和蔑视使露琪娅回忆起自己以前之所以尊敬、同情他的很多缘由;而老妇人对伦佐盲目的、强烈的憎恶却使得露琪娅对伦佐更加同情。有了这些感觉,谁说得清是不是还有着其他感觉伴随在一起涌入她的心里呢?试想一下,要是强行将这些感觉驱逐出她的思绪,她会怎么样?然而,不管怎么说,与露琪娅的谈话从来不会持续太长,因为她的话很快便会被泪水淹没。
要是普拉塞德之所以这样说是出于对露琪娅的根深蒂固的憎恶,或许,露琪娅的这些泪水能够打动她,让其闭嘴不再说了。但是,女士这样说是出于好意,因此,她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就像呻吟和祈求的哭喊声可能会使敌人放下武器,但却不能让外科医生放下手术刀一样。不过,老妇人在履行完自己的职责之后,总会将责备和训斥转化为鼓励和建议,同时还伴随着一点赞赏,在苦味中揉进些许甜味,用一切办法触动女孩的心,以便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这些争论(通常都会有相同的开端、过程和结局),确切来说,并未使善良的露琪娅心里产生对老妇人严厉说教的怨恨,毕竟,总的来说,老人对她还是很友好的。即使在这件事上,她也是出于好意。然而,这些争论却使得露琪娅的情绪大为激动,心烦意乱,可能要花费不少时间以及大量的努力才会令她恢复平静。
对露琪娅而言,幸运的是普拉塞德并非只操心她一人,这样的争论因此也不会经常发生。其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需要她一一进行纠正和指导。除了利用现成的场合外,她还会自己寻找机会,自愿对一些与她毫不相干之人提供同样的帮助。她有五个女儿,她们全都不在家,可是这令她比她们在家时更放心不下。五个女儿中,有三个是修女,另外两个嫁了人。因此,普拉塞德十分自然地认定自己应该管理三座女修道院和两个家庭。可这件事涉及的面太广,也太复杂,还很困难,因为两个女婿都有父母、兄弟姊妹的照应,而三个修女女儿呢,又得到其他权贵人士、许多修女的支持,她们自然都不愿再接受她的监管。所以,这简直就如同一场战争,又或者说是五场战争。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些战争是不动神色、不失体面的,不过却又是相当激烈并会永远存在的。这五个地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避开她的关心、拒绝她的建议、躲避她的询问,每件事都努力避开她,不让她介入。我们暂不提她在做那些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时所遇到的反抗和困难,因为大家都知道,通常人们要做善事必须得采取强制的办法。她的热情能够自由发挥的唯一地方便是她自己的家,因为在家里,所有的人都得听从她的命令,都得屈服于她的权威,不过唐费兰特先生除外,对于他而言,普拉塞德完全是以另一种方式同其打交道。
唐费兰特先生是一个好学之人,他既不喜欢发号施令,也不甘愿按照他人的标准做事。家里的一切事物,全由他的妻子做主,这他完全赞同。可是要他做奴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是偶尔要求他帮她写点什么东西,他是愿意的,因为他有这种才能。可要是她让他写的东西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他就会说“不”,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通常会说:“你自己想办法吧。既然你那么清楚,你就自个儿写吧。”有时,普拉塞德想让他放弃做什么,或者要求他做她所希望的事,在劝说了半天,他仍然一无所动时,普拉塞德则会埋怨他,把他称作什么不爱麻烦的懒虫、固执己见的家伙、臭学者,不过在最后这个称呼里,尽管她说起来带着些许蔑视之情,可是却也包含着某些满足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