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5/7页)
疯狂与邪恶同步增长,所有那些盛行的错误或多或少地都从人们的张皇失措和茫然不安中获得了额外的力量,产生了更加广泛、更加迅速的后果。每个人都不得不去增强和扩大对于涂抹毒物这事的恐惧,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涂抹毒物这一行为,就其影响和表现方面而言,又常常代表着另一种罪恶。这种想象的危险情形比真正现存的危险更加困扰、折磨着人们的心灵。“然而,”里帕蒙蒂说道,“人们眼睛看到的和脚底触碰到的,不是散乱的尸体,就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使得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场一样;另一种更加骇人听闻、更加丑恶的症状便是人们之间那种相互的憎恶,相互的不信任,以及过度的怀疑……他们不仅不信任朋友、客人,而且连那些人类关系的群体之名,如夫妻、父子、兄弟都成为极其恐怖的词语。他们互相猜疑,这真是一件既可怕,又难以启齿的事啊。家庭的餐桌、夫妻的婚床,都被视为可怕的诱惑之地,被视为放置毒物的地方。”
对于涂抹毒物的这一阴谋的胡乱猜想和奇特构思,粉碎了人们之间的相互理解,颠覆了彼此间的种种信任。一开始,人们只是以为涂毒者是受着贪心和野心的驱使,可后来,他们猜想并且相信,在这一行为中隐藏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恶魔般的渴求,某种足以战胜其意志的诱惑。病人在梦中责备自己,做了别人暗害自己时所做的事,这仿佛是在吐露真话,可以说,这使得任何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可信的。要是神志不清的病人在梦中,就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做出一些只有涂毒之人才会做的动作的话,那这可比言语留给人们的印象要深得多。这事倒是很可能发生,也是一件为许多作家提供了一些很好的论据的事件。同理,在审理巫术这一漫长而又悲惨的过程中,被告的供词以及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总是被屈打成招才承认的,也不是为了进一步支持和维护有关巫术一事,因为当一种观点在某个地方盛行时,它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表现自己,寻找一切可能的出路,经历让人信服的各个阶段。很难想象,所有人,或者说大多数人,会永久地相信某件非常奇特的事一旦发生,而其始作俑者却不会暴露出来。
由涂毒一事引发的故事很多,其中有一件令众人很信服,而且它还流传得很广,因此值得一提。不过,每个人都在讲述这同一件事,可是讲的内容却不尽相同(这可能就是该故事奇特的地方)。故事大致是这样的:有一天,有个人看见一辆六只脚的马车停放在大教堂的广场上,里面坐着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和他的几个随从,这个大人物忧郁的神情中透出些许兴奋,他的眼睛红得似火,头发直立着,紧闭的双唇还露出威胁的表情。正当这人看得入神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还邀请他上车,这人也没拒绝。马车在绕了一两圈后便来到了一所宫殿,于是他们便下了车,同众人一起走进了那宫殿。在那儿,这人见到的景象有惬意的,也有恐怖的。他看见了废弃之地,看见了花园,看到了墓穴,也看到了大厅。在这些大厅里,还坐着一些幽灵。最后,他被带领着去参观一个装钱的大箱子,那些人告诉他,只要他接受一个装着油膏什么的瓶子,将其涂抹在城里,那他就可以拿那钱柜里任何他喜欢的东西。他拒绝那么做,于是顷刻间,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刚上马车的地方。这个故事被广大人群所相信,根据里帕蒙蒂所说,这一故事也并未遭到许多有学识之人的取笑。它传遍了整个意大利,甚至还传到了其他更远的国家。在德国,该故事还被绘成了版画。一位名叫马贡扎的大主教候选人写信给红衣主教费德里戈,询问米兰的这一奇特之事是否可信,红衣主教回信说,这一切纯属无稽之谈。
还有一些有学识的人,他们的梦话虽然本质不同,却也有着相同的作用,带来了同等悲惨的后果。他们大部分都相信,彗星是于1628年出现的,而且该年土星又与木星会合了,这些就是许多灾难的根源。“土木二星的会合,”塔迪诺写道,“会于1630年应验。那些有学识之人是这么认为的,大家也都明白这有何含义。它预示着即将会发生的置人于死地的疾病,还会发生种种令人惊讶的事。”这一预言我不知道是何人何时捏造出来的,但据里帕蒙蒂说,很多人都能随口道出。而另一颗彗星恰好又在发生瘟疫这年的6月显现,因此,它被人们视为一种新的警示,同时也作为一个明显的涂毒证据。他们还翻阅各种书籍,而且发现有很多人为制造的瘟疫,他们甚至还引用李维、塔西佗、戴奥尼夏、霍默、奥维德,以及许多其他的古人的书籍,这些书中都叙述或者提及过类似的事情。还有一些现代作家,他们的著作中对此谈得更多。他们还引用了其他数百名作家的著作,这些作家要么从理论上,要么从口头上,都提及了有关毒药、巫术、涂毒和火药之类的事。切萨尔皮诺、卡尔达诺、格雷维诺、萨廖、帕雷奥、斯肯基奥、扎基亚,以及可怜的德尔里奥都属于上述被提及的作家。如果说,一个作家的声誉同他的作品的好坏成比例的话,那德尔里奥肯定算得上最杰出的人士之一。他的著作《魔术的专题演讲》概括了到当时为止,人们在巫术方面所梦想的一切,成为无法辩驳的权威之作。在一个多世纪里,它为那些不合法的、恐怖的、持续的谋杀提供了准则和有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