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第8/10页)
第一次进宿舍也是这样,众人都以为他是来送小孩的家长,夜里就寝,同学奇怪地戳醒他问:叔叔,家长不是不能住宿舍吗?
他在被子里蒙头笑,醒来后真的当起了家长,接下来他主动包揽了宿舍卫生,室友们基本没机会扫地,马桶也是他刷。
转过年来,又逢新生入学,他蹬着三轮车去帮忙,学妹们诚恳地致谢:谢谢叔叔。这事儿是真的,每年新生入学都会重演一遍,我没瞎掰,不信你去翻翻他2016年9月22日的微博。
…………
白玛在武汉的生活并非两点一线,教室和宿舍之外,他最常出没的是吉他社,在那里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唱歌。
三唱两唱,唱上了学校各个文艺晚会的舞台,成了校园歌王。
另外一个可以唱歌的地方是街头路演的舞台。
周末时商家搞促销,偶尔会在学校里找一些廉价的歌手演员,演出并不多,却一度是白玛重要的生活费来源。
关于白玛在武汉的生活,可以另开一个故事了。
有喜有悲,有好心的俯视、无心的欺辱,也有真心的帮助,好在都没晕染他的底色,他依旧是那个容巴出身的白玛列珠。
总感觉他应该是有些敏感的,总认为自己一个人代表着一个群体、一个地方,乃至一个民族,他生怕给自己的民族丢脸。
很难界定这种敏感是好是坏,抑或是不是一种负担,一个从小苦到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里,一如他年少时背着几十斤的物资翻过雪山,走过天险……
无论如何,自尊总是自己给自己挣来的,白玛后来在小屋所获得的平视,和学校里一样多。
短短两个半月勤工俭学的时间,他已是家人,离开小屋时手信收了一堆:
羊鹿儿赠他一个纪念款的变调夹。
周老师和鬼甬送给他一套口琴和口琴架。
樱桃送他一兜子恐怖的大闸蟹。
阿哲直接把自己的吉他塞给了他……
阿哲那把琴,好像是当年从中亚的吉尔吉斯斯坦背回来的。
白玛计划回礼墨脱石锅,一人一个,被大家严词拒绝。
疯了吧,横跨半个中国运一堆石头锅,你又不是骆驼……
阿哲后来想念白玛,就写了首歌,叫《白玛列珠》。
我出生的地方在西藏
那里是我美丽的故乡
我从不知什么是理想
但我的家乡有许多的牛羊
…………
阿哲那首歌唱得过于深情了。
我每次听都烦得要死要活的,搞什么搞?白玛又不是驾鹤西去了,他明年暑假还会回来的啊!
他们反问我,为什么是明年?!为什么寒假时不让白玛来勤工俭学?说!
哎?凶什么凶?脑壳里有乒乓吗?怎么搞得好像是我不让白玛来似的?
人家白玛寒假时有安排了啊!过去两年的寒假人家都是那样安排的啊……
我无权去改变白玛对自己寒假的安排。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有了那些安排,才让我对这个曾经的小背夫真正高看一眼。
这几年的寒假,白玛都在当支教老师。
他选择的支教地点,是家乡墨脱。
(八)
我鼓励支教,用实际行动鼓励过,也一直在鼓励着。
但是抱歉,从不鼓励短期支教,尤其不鼓励那些蜻蜓点水式的短期支教。
趁着暑假寒假去短期支教的志愿者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真的是去帮助那些孩子的吗,还是去给自己的人生攒故事?
或者,只是去捕获一份高尚感,寻找一份自我感动?
亲爱的,支教是种责任和义务,是去付出,而不仅仅是去寻找;
是一份服务于他人的工作,而不仅仅是一次服务于自我的旅行。
真正负责任的支教志愿者,不应该是一个只有热情的支教旅行者。
不鼓励短期支教,不等于反对支教。
如果可以的话,沉下心来在那些学校最起码教满一个学期如何?
只去蜻蜓点水地待上一两个星期或一个假期,你和孩子们谁的收获更大?
你倒是完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人生得到升华了,可那些孩子呢,他们收获了什么?你匆匆来匆匆走,他们的感受会如何?
在“支教”这个名词里,主角应该是孩子,他们没有必要去做你某段人生故事的配角,也没有义务去当你某段旅程中的景点。
话说得重一点儿,你有权利去锻炼自己,但何必拿边远穷少地区的孩子们当器材道具!
或许有人会说:我们也牺牲了假期啊,不论我们去的时间长还是短,都是在改变孩子们的人生轨迹……这话没毛病,若能系统而严谨地良性影响一个孩子的人生,善莫大焉,积福积德。
但诚实点儿讲,改变孩子们的人生轨迹是你的首要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