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利益是刃,信誉是鞘 (第6/19页)

抛开古平原自回当铺不提,苏紫轩移步僧舍来寻陈孚恩。陈孚恩在房中痴坐忏业,那两个差役嫌晦气,又知道天下之大,此人实是无处可去,并不怕他逃了,索性就在隔壁房中呼呼大睡。苏紫轩来到时,隔窗见到一灯如豆,陈孚恩就在灯下怔怔出神,眼下竟有隐隐泪痕。

“陈大人,别来无恙!”苏紫轩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闪进屋中,四喜便在外把风。

陈孚恩骤然间一怔,他抬起昏花老眼,借着昏暗的灯光努力辨了辨,又摇了摇头:“我已经革职了,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个流犯。恕我眼拙,阁下是谁,若是仇家来取我性命,那就请快动手吧。”

“你当真认不出我了吗,去年中秋,你在后花园湖心亭与人笔谈,难道忘了磨墨之人?”

陈孚恩悚然一惊,站起身来,又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看,讷讷道:“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是紫萱格格。”

“我现在也只是个草民,那个名字再也休提。”苏紫轩一脸漠然,她坐到桌旁,仿佛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半响才道:“陈大人,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若不是你一再怂恿,我阿玛也不至于……”

“唉!”陈孚恩一声长叹,他曾劝人做过谋国之举,然而未曾发动就已被对方先下手为强,当初九鼎之谋此刻具已烟消云散,幸好此事做得甚是机密,半点把柄没有被人抓住,朝中大佬虽察觉蛛丝马迹,但并无实据,否则自己哪会仅仅是个充军发配的罪名。

苏紫轩又道:“但你确实是阿玛的心腹,对他忠心不二,这我都知道,所以我说不知如何对你。”

陈孚恩听得鼻中一酸,洒泪道:“是我误了令尊,令尊以国士待我,我却不能爱人以德,反倒一误再误。事败又不能追随令尊于九泉之下,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苏紫轩听后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来听你忏悔,你今后有的是时间来做这件事。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陈孚恩点了点头,“老朽自当知无不言。”

“我曾听你向阿玛建议,若是猝然之谋不能成事,便退出关外,挟怡亲王为主,以奉天为都,手握三旗兵马,再缓图之。”

陈孚恩只略颔首,对于这并未实现的计策,他并不愿多说什么。事实上事情若能照此发展,变成八旗分裂各拥一主,则朝廷南抗长毛,西敌捻军,东又要面临八旗自家人的刀枪,那么一定会向己方求和,则另立一国指日可待,自己便是开国功臣。

“你又说,调兵遣将,粮草先行,与阿玛详细谋划了财源所在。当时阿玛提到,在深宫秘档里曾经有李自成宝藏的记载,事后你是否仔细研究过?”

“原来你是问这个,你就是为这个来山西的吗?”陈孚恩张大眼睛。

苏紫轩不答,只用一双明眸静静盯着他。

陈孚恩忽然一阵气馁,“是不是也与我没关系了。我的确研究过那份秘档,当年吴三桂引天朝兵马入关,李闯败走山西,将前明内库中的一万斤赤金全数带走。奇怪的是,入山西时一万斤黄金犹在,出了山西金子就无影无踪了。据当时统兵大将上报睿亲王多尔衮,他们曾在太原府一带发现了几十具闯贼营中士兵的尸身,俱是毒毙,怀疑是埋过黄金后被杀了灭口,不过在附近掘地三尺却一无所得。后来李自成在九宫山失踪,朝廷那些年不断对外用兵,征流寇,灭南明,忙得焦头烂额,也就把这事儿搁下了。两百多年过去,早成了没影儿的事儿了。”

他说得兴起,苏紫轩也一直不言声地听着,忽然插了一句:“一万斤赤金,按一比二十的数目来兑,就是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陈孚恩疑惑地看着她。苏紫轩总算是笑了笑:“你说过,调兵遣将,粮草先行!”

陈孚恩吃惊地说:“难道你要……”

“父仇不能不报!”苏紫轩斩钉截铁地说。

“你莫非是想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朝廷?”

“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正该有人去做!”

陈孚恩无语,好半天才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天纵奇才,但此事恐非人力所能为。我已误了令尊,不能再误一人,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陈大人,你与我阿玛相交二十多年了吧?”苏紫轩忽然岔开话题,陈孚恩一愣,不自觉地点头。

“打我记事儿起,你就是我家府上常客。阿玛时常说到你,你的秉性我可谓是了如指掌。关于这笔宝藏,你尚有未吐之情,我说的对吗?”苏紫轩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反驳。

陈孚恩愣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也罢,就算是我报答令尊的知遇之恩。”说罢,将声音压得几如蚁鸣。苏紫轩也向前趋身,认真地听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陈孚恩出了口气,“就是如此,再多我也不知了,事涉两朝叛逆,不可不慎。再者,我劝你若真能找到那笔宝藏,尽可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不要冒此大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