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步步逼到绝境,一招便扭转全局 (第2/14页)

说完他走进当铺,在大柜的位置稳稳一站,宣布道:“从今儿起,我便在此与伙计们一同站柜,我就不信,几十年竖起来的金字招牌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给砸了!”

他这么气势十足地站在当铺中,伙计们立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原本心里惶惶然的人此时也定住了心神,开始有条不紊地做事。

外面的秀才们也被祝晟这股蛮横劲儿弄得手足无措,声势渐渐弱了下来,也不敢再往铺子里丢石头了,却仍子曰诗云地引经据典,骂的无非是古平原离经叛道、沽名钓誉。古平原见惯了大风大浪,只当做耳旁风,但是眼风一扫却发现乔鹤年也站在儒生中,虽然没有开口吵骂,却也一直没有走开。古平原心中疑惑,难道连他也对我不满?可是当初明明是乔鹤年帮我促成此事的啊!

对面祥云当后堂小院中,有两人正在石桌椅上对坐品茗。祝朝奉的怒吼隐约飘过户牖传入院中,苏紫轩呷了一小口君山银针,放下茶杯轻笑道:“老虎发了威,你这聚众闹事的把戏,是不是也该收了?”

祝朝奉猜得没错。买通两个讼棍,邀来一帮秀才闹事的正是李钦,不过他不是为了对付万源当,而是为了羞辱古平原。古平原把他一招“收当票”的好计给破了,李钦恼怒之下便想了这么一招。不过这毕竟不是做生意,虽然歪打正着,几乎绝了万源当的生意来路,但要是就这么赢了古平原,连李钦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给那两个讼棍的银子也不过只够闹到明日而已,没了他们从中撺掇,那群秀才再闹几日,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我只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哼!那姓古的居然勾结官府来压我!”李钦一提此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不用他阻止,你也干不长。‘以本伤人’虽然是利器,可惜你少了磨刀石,凭借区区五万两,就想打垮对面那家几十年信誉的老当铺,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苏紫轩出的银子,这话自然说得顺理成章。

“这我岂能不知!”李钦最想在苏紫轩面前逞威风、显能耐,眼睛发亮认起真来:“‘以本伤人’是为了打开局面,至于要打垮这万源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不过……”

“怎么?”苏紫轩轻轻吹着杯中的茶叶,不紧不慢地问道。

“要做我计划的这笔生意,就得和城中的绿营管带打交道。我就是不愿见当官的,要说起结交官府,那是我爹的拿手好戏,我和他不一样!”李钦神色中带了一丝倔强。

“哦?”苏紫轩看了看他,忽然“噗嗤”一笑。李钦知道苏紫轩女儿本色,这一瞧顿时瞧呆了,只觉得生平所阅女子的笑容,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此时女扮男装的这位“苏贤弟”。他不禁讷讷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看上去洋派,其实食古不化。”苏紫轩笑容一现即敛,用扇子点着李钦说:“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是生意?”

“生意……”李钦忽然被苏紫轩问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

苏紫轩自问自答道:“生意就是生出个主意来赚人家的钱。既然是凭主意赚钱,死脑筋怎么能做大生意?要知道商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对手又是千灵百巧,七十二变尚且应付不过来,你倒好,左一条绳子,右一个箍子,人家还没来对付你,你自己就先把自己困死了。”

“那、那照你的意思,我也应该学我爹那样做生意?”换了别人,哪怕是李万堂的教训,李钦也早就听不下去了,但苏紫轩在他心里分量格外不同。

“我是要你学会变通!任何事情,哪怕是好事,如果成了路上的绊脚石,那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搬开。”“茶不过半”,苏紫轩呷下最后一口茶,恰巧还剩了半杯,顺手泼在庭前桂树下,站起身来。她只打算说到这儿,李钦若是还不能明白,她是再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李钦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随着苏紫轩而动,他出神地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主簿大人,您看看。”差人急匆匆进了签押房,把一张写满大字的白纸交给许主簿。

“这是什么?”许主簿一愣,衙门里的紧急公事向来不会报到他这儿。

“皂班的弟兄一早巡街,就发现从鼓楼大街开始,县城里的热闹路上都贴满了这份东西。一开始大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捻子的奸细混进城来,贴煽动造反的告示,结果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您看看吧。”

许主簿这几日心里正惴惴难安,明明是自己把当铺朝奉古平原扯到油芦沟村这件事情上来的,可是现在古平原被人诬陷攻讦,自己却被那些秀才的威胁所迫,不能为他分谤,实在是内心惭愧。

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心境,所以当他将这布告展开细细一读时,顿时眼前一亮。只见最上方用考翰林的馆阁体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黑墨大字:“讨蠹鱼檄”,里面的檄文则是用的端楷,所指的“蠹鱼”正是这几日哓哓声讨古平原的那些儒生秀才。文中直指这帮人满口仁义道德,贫苦百姓有危难,他们缩头不语,一旦有人出头相帮,他们又拿出“道学”这把尺,宁肯让百姓饿死,也不能做他们瞧不惯的事情,实在是冷酷无情,枉为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只能称之为把书嚼烂了吞进肚子的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