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 (第7/16页)

“其实是墓场。”常四老爹说,“要想不被漠南的军队发现,唯有穿过这处草场,问题是这草场里处处都是无底的泥沼,每走几步便是一个杀人的陷阱。尽管人人都知道从这条路到漠北是最近的,还不用到杀虎口缴税,可是没有几个商队有胆子从此走。最起码自我记事起,山西商人就当没有这条路一样。”

“想来在那里陷了不少人?”

“何止,你出门去问问,凡是家里有走西口的,祖上都有人死在‘黑水沼’。”

“哦,原来是叫黑水沼,听这名字就是大凶之地。”

“半点不错,古老弟,你想想看,我怎么能让黑塔去冒这个险。”

但黑水沼也并不是有去无回之地,沼泽里其实还是有路可以穿行而过,问题是这路总是变来变去,今年在这里,明年可能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就是最有经验的向导也摸不清路数,只能一步步去蹚。运气好的就能蹚过去,但大部分都一失足遭了灭顶之灾,连个囫囵尸首也寻不回。

古平原边听边作计较,此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这几日也替常四老爹盘算过,知道常家的灾厄还不算完全过去,主要就在当初常四老爹盘盐场时借的那一千两银子上。要是陈赖子真的把这几笔借债都转买过来,眨眼间就又成了常家的大债主,到时候还是会逼着常家腾房子。放印子钱的都心黑手辣,看样子陈赖子要使的正是这一招。而常家要想不受胁迫,只有趁早将那一千两还上,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老爹,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能赚多少?”若是少,自然不值得拿命去搏。

“听说悬济堂去收药的时候,已经有人漏了风声,所以药农扳价,原本应该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药最后花了两千五百两才买到手。”

“运费呢?”

“现在就是差在运费上。这笔买卖要是不运,根本就不能成交。若是运,哪个敢去走黑水沼?听说现在悬济堂的大掌柜急得团团乱转,运费肯出到一千两,可还是无人敢去。至于蒙古人那边的出价,那是人家的秘密,谁肯轻易泄露。”

“我懂了。”古平原眼前一亮,“蒙古人出的一定是天价,否则悬济堂绝不会任由药农扳价,也不会把运费出到千两。老爹,我想去趟太原城。”

“你去太原城做什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么大的买卖,不能只由悬济堂一口出价。我想去会会那帮蒙古人,摸摸他们的实底,咱们既然要卖命,就要卖得值回票价。”

常四老爹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眉毛一扬:“古老弟,你要做这趟玩命的买卖?”

“不,我是替常老爹做,赚了钱还了债,就可以不受那陈赖子的气了。”

常玉儿在一旁听了半晌,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刘黑塔更是激动不已:“古大哥,你真够义气,我真是服了你了。”

常四老爹止住干儿子,严肃地说:“古老弟,这可不行。你我虽然不算是深交,可是我能看出你这个人古道热肠。问题是这是我家的事,怎可让你去涉险。真要去做,也是我这把老骨头去蹚路,反正也年纪大了,死不足惜了。”

古平原早知他有这么一说,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说我全是为了常家就肯把条性命押上,也不尽然,我还有我的打算。老爹知道我的身世,既然考学不成又革了功名,此番回乡如果双手空空,非但不能帮助家里,只怕还要拖累老母弟妹。所以我要做这笔买卖,既是帮老爹筹得还债之银,也要帮自己赚上一笔,将来带回家乡。不管做什么,也算是有点本钱。”

这么一说,常四老爹方才释然,人家有人家的打算。但也正因为这样,常四老爹对古平原更是刮目相看。普通人刚刚脱困出难,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将来,更别提还要为家中打算。古平原却是走一步想三步,心思细密不说,胆子也大,三言两语之间,就敢把一条命豁出去,不由得人不佩服。

他这样想,一旁的常玉儿与刘黑塔也都是如此想,刘黑塔先就嚷了起来:“古大哥,这一趟谁都拦不住我了,我非和你一道去不可。”

古平原笑而不答,看向常四老爹。

常四老爹再想想,一跺脚:“好,你就随着古老弟去吧,有他在,我也放心。”

古平原心头大喜,他也知道刘黑塔在道上肯定是个好帮手,听老爹吐口,自然大喜过望。

既然只有一月之期,那就事不宜迟。古平原、常四老爹与刘黑塔当天就上路奔往太原府。常玉儿与李嫂给他们,特别是古、刘二人打点好了行囊。临行之际,常玉儿嘱咐父亲和大哥一路小心,末了走到古平原面前,低着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你……千万保重身体,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