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6/9页)
“理发?”黄丽走出来,拿毛巾擦头发。一只白色的狮子狗跟着她的脚步绕着追出来,一下子蹿过来拱着鼻子嗅我的脚。
“难道还能干别的不成。”
她将毛巾搭绳上,走进镜子扎头发。“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顺着她的位子转椅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不是小屁孩。”
接着,她找东西的同时背对着我让我坐好,然后说:“怎么剪?”
那只狗还在啃我的脚。我试着踹开它多次。我指着里面的花布帘遮住门的房间说:“我想去里面剪头发。”
她转身,望着我,双手空空地端着,然后,走过我,现在我看不见她,并且,只能透过镜子看到她在我背后面对着墙。她说,“不做你们学生的生意。”
“我老早离开学校了。”
“那也不行,你太小。”
“我有钱。”我的手放进裤兜。
“有钱也不行。”
我偏头瞄向里面的房间。
“你走吧。”她开始不耐烦,“赶紧走。”她扯开我的T恤,要往外推我。
“不进去就不进去嘛,干吗拉我,既然不让进去,你这有吃的吗,给我点吃的东西。”
“什么?”她惊异地问。
这时李绵阳走进来,满头大汗。看见我和黄丽在推搡。
“你来理发?”我问他。
他奇怪地望我,然后,目光划过镜子,再望向黄丽,讷讷地点头。
“头发这么短,理个屁发。”同时,我转头问黄丽,“你不是说不做学生的生意吗?李绵阳不是学生?”
“你们俩都走,”她先望我,再望向李绵阳,“都走。”
她粉底下的脸竟然通红,左手紧抓椅背,红指甲陷进海绵,顺着胳膊望,肩膀抖着,眼光似乎要低下去。李绵阳退着步子,站在我右侧,不再移动,他的衬衫敞着,露出里面蓝T恤的米老鼠印花。我叹息一声,望向他,一时没话可说。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拥进三个人,两个在前,一个殿后。前面两个一高一矮,面色通红,目光乱窜,然后,对视一眼,诡异地笑笑,转身离开;后面一个挣脱开他们走进来,长脸,头发更长,抬头甩头发时我们看到他的脸,李绵阳认识他,我也认识,是我表哥。我下意识地退后,躲在李绵阳一侧的椅子边上。我表哥看见我猛然向前,避开李绵阳,踹我一脚:“小兔崽子,来这儿干吗,毛都没齐,赶紧滚蛋。”
我和李绵阳一同出门,我们方向一致,向着学校走,热风和阳光打在脸上。天色还早,到学校门口时,我顺着李绵阳的目光看一眼,石静从学生群里跑出,向我们而来。她问李绵阳什么时候走。李绵阳说他还有事,今天不跟她一块走。然后我们继续向前。
三
“拿件外套给他。”一个警察说。你披上一件黑外套后,他接着说:“你是不是王来福?”
你说你是王来福—你是王来福—王来福—王来福望过这些警察后没再说话。王来福又盯着司徒绿说:“你跟着我干吗?”
他们给王来福戴上手铐,提起他,要将他带走。他企盼地望着警察们,对他们说:“让我跟她说两句,就两句,说完我马上跟你们走。”然后他对司徒绿说:“别跟着我了,现在看来我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不过我现在告诉你之前我去网吧的事。你要听吗?”
他刚说完,司徒绿想扯他,却是徒劳。他们隔离司徒绿并让她离开,然后将王来福的头罩住,他被他们架着拐了几个小弯,最后窝在软和的沙发里时他听到机动车的声音,奇怪的是没有好闻的柴油味。他听得见交谈,却感觉不到速度。隆隆的声响,占据着他的意识。
“我们去哪里?”
“派出所。”
“派出所?”
他被关进一个小黑屋子里。开灯时他才发现头罩已经去掉,这地方发了霉。他的双手铐着,左手一直疼,并固定在审讯椅的横杆上,想移脚时脚镣的声响像湍急的水流。屋子里三面环墙,他背后那面还开着铁窗。隔着生锈的铁栏杆,他看见两个人坐在一条长桌前。他俩先是低声交谈,然后压抑地咳嗽,还拿手挡着,生怕传染似的。进来两个穿黑西装打红领带的人,低声跟他们说不知道敲死刘福贵的是什么凶器。然后,那个给你穿了件外套的老刘走出去。剩下这个是女的,身材肥硕,不一会就扭下身体,她的椅子吱吱响—那是一把脱了漆的红木椅子。
他的双手被手铐连接着搁在横板上,左手腕光秃秃的,他突然挣扎着,审讯椅哐当当直响,他喊起来:“我的表呢?我的表呢?”他竟然想不起是掉在河里、车里、路上还是被他们搜走了。或者丢在外婆屋里,他想。
刘婕慵懒地扫他一眼,没吭声,后来扭腰时重重地“嗯”一下,像是在咽唾沫。他停下不久,又继续喊,但没问那块电子表的事,他说:“不还给我表也行,你们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