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7/9页)

老刘回来时,帽子玩手上,坐下时顺手搁桌角,并且打开保温杯,悠闲地品一口并看一眼旁边的刘婕后才说:“姓名。”

“能不能给口吃的,饿死我了。”

“姓名。”

“我说能不能给口吃的,饿死我了。”

“姓名。”

“不给东西吃,给口水总可以吧。”

“姓名。”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问?”

“姓名。”

“好吧,”他说,“王来福。”

然后,接下来是出生、籍贯、工作单位、住址、身份证号。他停下来,又呷了一口水,准备继续时,第一个穿黑西装打红领带的人走进来,俯身耳语很长时间,以致王来福都焦躁起来,接着,莫名的紧张和不安愈来愈强,这是他之前预料到的。但他表面上却表现得异常镇静,连惯常的膝盖抖动都忍住。尽管他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们。他说:

“我先告诉你们出事之前我第一次去陈伟家吧,那次闹得还挺不愉快,我都告诉你们。”

“那你就把详细过程讲讲。”

王来福说话时,老刘转脸看了多次笔录,等他讲完,并且她也写完后,他接过笔录看一遍,又抬头看王来福,说:“现在向你读一下这段笔录,你听一下与你讲的是否相符?”接着,他起身读着,读得生涩、坚硬,像一条直行且多次直角拐弯的柏油路。

“我的衬衫能不能借你?”

然后,李绵阳走近,像是低声絮语,喃喃地说衬衫能不能借你—能不能借你—借你—你—你接过他递来的衬衫穿身上,身体暖和不少。

你裹紧衬衫加快步子。他走在前面,你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你想即使问他他也不会说,但你能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想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你,你满面疑问,他没做什么动作又衔接刚才的脚步走。现在你和他正穿过一个小树林,林边的院落开始亮灯,天要黑了,并且,空气潮湿阴凉。路上散着零星的肥叶和枯枝,你们继续走,前面的树像云影一样移动。现在,在光线的范畴里这是一个黎明似的傍晚。你看到狗时,两人都出了树林,河流往西北方向走去,水面逡漾。穿过土路,面前是土墙,不高,但足以挡住他们,沿墙根走,不远是紧闭的大铁门,原本的绿漆剥落得不成样子,锈迹斑斑的。你们又绕了一圈,没找到豁口。又回到铁门前,试着推它,竟打开了仅能低头穿过的小门。院子里荒草丛生,梧桐树茂密,宽大的树叶发了黄。堂屋开着门,透过窗户能看见橙色的灯光,并在院子里投射出一小块黄平面。

你们进了门,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矮方桌和几把旧椅子,床头的桌子上搁着个鲜红的电话,像是要跳起来;剩下的几乎全是空地,给你荒凉的感觉。有四个人,两男两女。两男人穿着背心。女人坐在床上弄头发,长发那个扭头时,你心里一惊,是石静;短头发那个只看见侧脸,但足以辨认,你更惊讶,你同样认识,她叫司徒绿,你猜测她抄了近道,但仍旧疑惑。一进来,他们说李绵阳你的T恤真搞笑。然而李绵阳却活泼起来,完全不像先前的样子,笑的时候他的脸像没了瓜子的向日葵。

“来来来,你们来得正好,来一圈?”其中一个男的说,他脸部瘦削,张嘴时露出红色的牙龈。

“对对对,来得正好。”剩下一个男的随声附和,他圆脸,且长着不少疙瘩。

李绵阳坐下来,笑得更紧。

你诺诺地退一步,迅速地望一眼石静,然后又前进两步,稳住,站了好一会儿。

“来嘛来嘛,快坐下。”

“你们玩吧,今儿个没带钱。”你缩缩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李绵阳你借他点。”

“还借?我已经借他不少了,”他对着圆脸说,“这次轮也轮到你了。”

“借你多少呢?”圆脸对你说话时你看到他脸上的疙瘩松松紧紧。

你不知道打了多少圈,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令你心惊,响了八次,没人接听。你要起身时司徒绿就近抓起床头的电话,说:“喂,喂?什么?—你找谁?刘福贵?—我们这有谁认识刘福贵?没有?—没有,我们这没这个人。”挂断电话时她嘀咕说莫名其妙。然而,他们仍然不动声色,没一句话。

接下来的噼里啪啦间你听见石静喊两次该回家了,但均被司徒绿拉回来。你记得那时候你打出去一张九饼,抬头的瞬间你看到司徒绿扫你们一眼后神秘地对石静说给你看样东西,紧接着,她们就背靠着你们了;司徒绿低头时,这么远的距离,你一眼看见了她后脖颈上那颗明显的黑痣。你输光前,他们突然问几点了。李绵阳说:“糟了糟了,我把表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