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5/9页)
然后是漫长的安静,可以听到蛐蛐的鸣叫和树叶絮絮的交谈。你还弯着腰,衣服没猎猎作响,都静止着。
“阳阳,你的衬衫怎么那么多泥啊。”
你突然转身,看到她半倾着身子,卧床上,手里攥着五块钱。她看见你的脸时,先是如之前那样,但没多久,她突然说:“你不是阳阳?”
你猛然跳到床前,打掉五块钱,双手掐她脖子:“你的钱呢?”她的脖子一股股地涌动,仅有的皱皮还有老年斑。
“你不是阳阳?”她还在重复。
“不,外婆,我是阳阳。”你说。
你一触到她的皮肤,就感到既皱又糙,并且黝黑。事后,你回想,没任何征兆,一个突然的念头击中了你,并为此激动,以致整个身体都颤抖。没做停留,你掀开被褥,你觉着甚为羞耻。她惊恐地盯着你,不但是因为你的手仍卡在她脖子上,并支开双肘压平她企图抓挠的手。她的身体只能小幅度蠕动。
她惊恐地盯着你,而你的视线却转向她头下油腻的油布枕头上。你耻辱地进去以后,每隔一会她的身体会猛然拱一下,企图将你弄倒。并且她还大喊:“作孽啊,作孽啊。”你身体起伏时,双手掐得更紧,你更觉着恶心了,急切地想要呕吐;你压低嗓音、几乎是口腔发声说:“你别喊,你别喊。”但你越用力她喊得越厉害。不多久,她乏了力,最后因为被卡住喉咙而只能发出尖锐的拟声词。但你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她咿咿呀呀地没了语言的音节时,你更生气,甚至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你知道愤怒来源于你的恐惧,你恐惧这声音。你说:
“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
你的声音里竟有哭腔。而且她确实也不再咿咿呀呀,但同时身体也静止了。最后,你试探时,竟连呼吸也停了。你端详了一阵,然后屈腿缓缓地后撤,右脚踩空摔下床来。你不愿再看她一眼,但忍不住,觉着老太婆会立刻活过来,或者跳起来掐你的脖子。你害怕极了,哆嗦着穿好裤子,搂起钱,并从掉地下的枕头里翻出九百块钱后仓促逃窜。
出门后你往回来的方向跑,刚拐弯被人喊住。他没喊你名字,他只是喊:“喂。”你没停,继续跑。他喊得更急了:“喂,喂。”并且追得也愈近,截住你时你看清并认出他。
“你干吗跑那么快?”
“着急找茅房。”
“这黑灯瞎火的,随便一个地方都可以解决的。我刚才还在路边的柴火堆里撒了泡尿呢。”
“我要走了。”
“先别急嘛,”紧接着,他突然跳一步,高声喊,“打劫,把你的钱全掏出来。”
你趁着月光,盯着他过于滑稽的姿势,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那人反而先笑起来:“哈,你倒蛮镇定的,跟你闹着玩了,借我一块钱,我要去镇上。”
你掏出游戏币,塞他手心里。说:“我只剩这个硬币了,回头别忘了还我。”然后转身离开。没走多远,他的话传来:“你怎么又跑回去了?”
路过这个外婆家的茅屋,你继续往前,拐弯后沿岸走,走到石板桥前,树影恍然,你再走一步,虽然月影斑驳,但你仍看到人,竟是李绵阳他娘。她看见你问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吗去。你连说没事没事,想尽快离开。但她并不相信,仍然拽住你,转头问你。你反问说你干吗去。她没说,反而问你为什么穿她儿子的衬衫。你说是今天中午李绵阳借给你穿的。
“你诳我?”
“我诳你干吗,而且,我是在黄丽的理发店见到李绵阳的。”
“他去黄丽那儿了?你诳我。”
“我才没诳你,不信我从头到尾说给你听。”你抬头望天,灰蓝色,灰白的云彩,圆月斜挂头顶,像一枚阳光下的硬币。树叶沙沙响,你抖着肩膀将死死攥紧的右手放进裤兜里,但你的手却仍在抖,以致裤子像是在往外溢。
我没管我娘,背向她沿街往北,走回开头的路。踩在泥浆里我看到街边墙壁上有白漆刷好的巨大标语: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走到村口,没了人,过了一座拱桥,我走上柏油路,好多机动三轮车嘭嘭嘭地开过去。这时候,我身上才开始疼。我搭一辆三轮车往西去,让他们在第二个十字路口放我下来,这是镇中心,蛮热闹。我沿着向北的柏油路直走,路过镇政府和镇派出所,然后顺着斜街走下来,两旁是各种门市。我继续走,有时甚至小跑,不多久,街道竟然开阔起来,人也开始密集,人群里都是跟我这般大小的孩子,再往前走,我看到华良中学的校门。沿着墙壁走出十米远,右转,是一条更狭窄的小道,砖铺的。有几次,还挤出水来。我停在青青理发店门口,踩着长着青苔的台阶进屋,房间不大,灰蒙蒙的。地面是湿漉漉的水泥地,满是碎头发。没有窗户,有三张转椅,显然磨损过多,黑皮被划破多个口子,对面墙上分别是三个大镜子,固定镜子的架子上搁着电推、剪刀、摩丝和剪刀。店主也不在,也没其他人,我坐在中间的椅子里旋转自己喊老板娘。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蓝T恤不免让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