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昼(第6/10页)

“这该死的破手机,都多少天了,一点儿信号都没有!”成遵良清清嗓子,掏摸出手机摆弄着。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否则会被某道神秘的诅咒狙击,被冰条似的冻住。

无人答理他。

“没用的家伙,扔水里喂鱼得了!”成遵良恶狠狠地把手机朝石块上一磕,拿手机撒气。

“一定是网络中断了……”石韫生没精打采地说道。

手机页面“音乐播放器”的按键凑巧被石块碰响,一支歌曲蓦然响起,把成遵良吓一大跳。他恼怒地抓起手机,正要关机,却被沈泰誉横空夺去。

“让我听听。”沈泰誉闷声说。

成遵良惊讶地看着沈泰誉,见他握着手机,退开一些,倚着一块凸起的树根,侧耳谛听,神情十分专注,像在完成一件庄严肃穆的大事情。

那是一首名叫《小路》的歌曲,是由黑鸭子组合翻唱的。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成遵良,在年轻的时候对这样的歌曲不屑一顾,他青睐于摇滚乐,还有那些被贬斥为靡靡之音的软绵绵的台湾情歌,他与他的大学同学一度热衷于组织疯狂的迪斯科舞会,那种叛逆的、出位的、做贼一般的犯罪感让他体会到荷尔蒙急遽分泌的快感。然而随着年纪渐长,不知不觉的,他厌弃了那些流行的、时尚的玩意儿,他那只带有MP4功能的手机里,储存的,竟然全是相当正统的老歌。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印,

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

实在叫我心中挂牵,

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

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呀,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一遍放完,沈泰誉按下重播键,再播一次。除了他,没有人听音乐。从窝棚里奔逃而出的人们,惊魂未定,狼狈不堪,有人裹着被子,有人神经质地抓着一把稻草,一位妇人甚至紧拽着一双筷子,也不知是从哪儿弄的!而大多数人都跑丢了鞋子,光着脚,蓬着头,乍一看,跟一群落魄的叫花子似的。

沈泰誉放了第三次,手机电量不足,乐曲戛然而止。成遵良不经意地瞟了沈泰誉一眼,发觉他在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成遵良怔住了,这歌很好听吗?不错,这旋律的确舒缓、惆怅,在KTV里的中老年朋友中点唱率挺高的,可是再怎么着,也就是一支歌曲而已,相较多年传唱不衰的经典曲目,算得普通。那么,沈泰誉是借歌感怀身世,还是被莲莲的横死给震傻了?成遵良耸耸肩膀,天晓得,这人八成是疯了——

他的想法立即得到印证。有人疯掉了,不是沈泰誉,是一名中年妇人。在山坳里,她忽然狂叫一声,风吹残叶一般的,呼啦啦地扒拉掉自己的衣服,那架势,她所撕扯的不是防寒遮羞的衣衫,而是绳索,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样的绳索。她急于挣脱束缚,结果内裤挂在了脑门上,胸罩像粗大的项链似的围在了脖颈处,她又是一番胡乱地扯拽,看得人眼花缭乱。

成遵良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妇人明晃晃的裸身毫无美感,只会让人窘迫而已。他留意到沈泰誉也别开了脸,对着被顺恩抱在怀中的摇摇俯下头去,佯装查看孩子脸上的淤伤。

“你们不热吗?”妇人赤身露体地嚣张大叫着,表情极其诡异。

众人愕然以视。

“这么大的游泳池,难道你们不想游泳吗?!”妇人哈哈哈地狂笑着,朝着面前奔涌的河水,跃身而起,准备一个猛子,一头扎下去。

成遵良不能坐视不管了,他跳起来打算拦住妇人,沈泰誉的动作比他还快,已经抓住了妇人的手臂。妇人拼命挣扎,乱嚷乱抓,沈泰誉铁钳似的手掌让她逃无可逃,她双手被缚,能够做的就是狂跳一气,仿佛脚下安装了弹簧装置,仿佛她是一只拍打下的皮球。有一下,她的头直撞向沈泰誉的下颌,又一脚,踢中沈泰誉的小腹,踢得沈泰誉哎哟一声,痛得松开了手。成遵良急忙赶去增援,看傻了的妇人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加入他们的阵营,把疯掉的妇人控制起来。

“暂时捆绑起来吧。”石韫生支招。

成遵良和沈泰誉顾不得避嫌,往妇人身上兜头盖脸地蒙了半块床单,妇人撕掉的衣物,正好扯成绳子,把她绑在一棵松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