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昼(第7/10页)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帮流氓!强盗!我要杀死你们全家!打死你们!烧死你们!”妇人扭动着,嘴里粗鲁地高声叫骂着,噗噗噗地朝着人群吐唾沫。

“妈妈,妈妈……”妇人原本携着八九岁的女儿,这时小女孩又惊又悲地哭泣着,恐惧地看着陌生的母亲,不敢靠近。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像是神经不正常……”

“怕是原先就有问题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揣测着,先前由死亡带来的、群情共振的惊恐,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冲淡了,稀释了。

“孩子,告诉阿姨,你妈妈过去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她有没有患过什么病?”顺恩问小女孩。

“没有,”孩子肯定地摇摇头,“在家的时候,我妈妈一直都是好好的……”

“的确没听说她得过什么病,她娘家离我二姨家不远,中间就隔着一座山头,相互都认识的。”一位乡邻作证。

“石大夫,你看呢?”沈泰誉征询地望向石韫生。

“我估计是突发的精神疾病,”石韫生道,“类似于我们常在媒体上看到的‘旅途精神病’,是一种急性发作的精神障碍。”

“病因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该拿她怎么办?”成遵良插嘴道。

“没有药品,没有医疗器械,任何疾病都只能无为而治,”石韫生无可奈何地说,“解决和处理的方法,只有严加看护——幸好这跟产后大出血,还有被毒蛇咬伤什么的,完全不同。看守得当的话,应该不会危及生命。”

闻听此言,沈泰誉立即采取行动,将几位农妇分成两组,一组负责照看失控的产妇,另一组负责看管发疯的妇人。继产妇失常弑子之后,发生了第二例非常事件,农妇们已经不惊不诧,并且初具护理经验,懂得如何轻言细语地安抚两个崩溃的女人,懂得在照顾她们的同时如何避免被她们抓伤咬伤踢伤。由于人手紧缺,受伤的摇摇就由奶奶和顺恩轮流看管了。

“老成,你在这边多费费心,我过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救出来。”安排妥当,沈泰誉对成遵良交代道。

“我跟你一块儿去!”成遵良脱口而出。他没有多想,这个时候,身为壮年男性,他断然没有扮演缩头乌龟的道理。

“那里很危险的——”迟疑了一下,沈泰誉点头应允了,却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好吧,但是你只能跟我在后面!”

成遵良服从他的指令,走在他的后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返回到了窝棚旁边。经过埋压莲莲的那块石头,沈泰誉站定了,凝视着莲莲那两条逐渐变成乌青色的手臂。成遵良心头悸动,转过头去,不忍直视莲莲残破的肢体。稍顷,沈泰誉抬脚,大步向前走。

窝棚一带遍布大石,哪一块都无法徒手移动,从旅舍里千辛万苦翻腾出来的日常用品,全都死死地被压在了石头底下,可以搬动出来的,少之又少。沈泰誉在前,细心搜索,成遵良在后,担当搬运工。他们默默地逡巡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泰誉零零散散地从石头下面拖出了两床棉被,一条毛巾,两块撕破的塑料布,小半瓶矿泉水,半根蔫黄瓜,一个书包,一把雨伞,几件衣服,几只不对称的鞋子,一只压瘪的铁锅,三个还算完整的塑料杯子,一把牙刷,大半管牙膏,一小把破碎的面条。成遵良全部抱在怀里。

路过旅舍时,他们在歪歪倒倒的屋舍间再度搜索一番,除了若干木柴和一把铁锹,几乎一无所获。之前搭建窝棚时,旅舍已经被扫荡一空,能用的东西差不多都转移到了窝棚里。

“怎么办呢?被子不够,也没有吃的,”返回山坳的途中,成遵良嘀咕着,“要是下雨的话……”他停下,连想都不敢想了。

“不是有几棵树吗?也许该打打树叶、树皮的主意了——幸亏咱们还有这个,”沈泰誉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总能吃上口热乎的东西!”

“老天爷真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成遵良心灰意冷。

沈泰誉当真开始动起了树叶野草的脑筋,细致地辨认着,不时放到嘴里嚼一嚼,判断着可食性。他取代了莲莲的大厨地位,亲自动手,用石块把瘪掉的铁锅敲补敲补,熬了一锅散发着青草气息的浓稠汤汁。他哧溜哧溜地连汁带草地吃了几口,皱起眉头,劝说大家好歹吃一些,以便维持起码的体力。碎碎的面条也煮熟了,没有容器,就盛在杯子里,老人和产妇轮着转,一人吸溜一口。

成遵良的脑子始终晕晕糊糊的,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屏息静气地想,却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直到咽下了两口比中药汁儿还要苦涩的树叶草汁汤,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把皮箱给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