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南风吹归心(第3/4页)
严鹤仪补充道:“他也不是只收养了……那个小子,王大掌柜心善,见到路边有吃不起饭的孩子,只要老实本分,都会收进铺子里做伙计,打小教起。只是那佛口蛇心的孽障最擅长念书,过目不忘,能识字起就能作诗,嘴巴又甜,会讨人欢心,王大掌柜才将他养在自己膝前,认他做亲儿。”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梁洗闻言又是一句叹息,垂头丧气地道:“他同我说,他在王家孤苦无依,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个野种,怨我当日过去找他,害他暴露了身世,低人一等。我来打听了才知道,他上面是有两位兄长,可都不擅念书,早早开始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王大掌柜对他最是器重,为他遍访名师,想要送他入仕,几乎事事有求必应。他在家里,比王老爷亲生的儿子还风光着呢。”
梁洗琢磨着,感受到了什么叫酒入愁肠无处消解的滋味,难过地道:“他到死,对我都没有一句真话。”
宋回涯神色古怪地问:“王大掌柜是大梁人吗?”
严鹤仪收回落在梁洗身上的视线,大吃一惊,说:“怎么可能?王大掌柜孩子时就在宁国走商了,与胡人打的交道远比跟大梁的多。五湖四海的朋友都认识,各族胡语都能说上几句。据说还与朝中哪位侍郎是同族,得他提携,自己心思也活络,才有今日的头脸。或许有大梁的血统,可是从祖上就迁到这边来了,他自个儿也不能认啊。”
“是吗?”宋回涯抿了口酒,沉思着道,“只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严鹤仪打趣道:“为何?觉得胡族生性野蛮,不该有这样温良的大善人?”
宋回涯摇头说:“不是这回事。”
梁洗见他们自顾着聊得兴起,将自己撂在一遍,眼珠在二人之间转了两圈,趴在桌上道:“就没人关心我了吗?”
“关心你什么?你那个弟弟啊……”宋回涯放下酒杯,思忖片刻,已是用了最委婉的措词,“‘节哀’二字我都说不出口。”
梁洗:“……”
宋回涯给她倒了杯酒,语重心长道:“你没对不起他,你只是觉得对不起你父母。可孩子呱呱落地,就好比四散的飞蓬,种子能落到一处,生根发芽,那是缘分。落不到一处,那是时运。你问心无愧,便是你爹娘在世,也怪不得你。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罪?喝过这一杯酒,就当过去了。”
严鹤仪见宋回涯开了口,跟着说出心里话:“他是记着你的。就算你当年不来找他,他后来知道你的身份,不会主动来找你吗?归根究底,他没拿你当姐姐,也没拿自己当大梁人。”
宋回涯深谙梁洗脾性,跟着说:“不过是多给你一个机会选,是让我杀了他,还是你自己杀了他。梁洗,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不后悔,所以别多想了。”
梁洗伤势未愈,不能多喝酒,浅饮一杯,有感而发,说:“我发现酒不能解愁,也许作诗可以。难怪那些文人都爱喝酒。”
“呵。”宋回涯脊背一下子坐直了,声音都有些发飘,“你要作诗?”
梁洗本来诗兴大发,一腔愁绪好比春江之水浩浩荡荡,只差宣泄,可酝酿了半晌憋不出个屁来,更难受了,摆手道:“算了。”
宋回涯说:“不如我送你一句诗吧。‘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
梁洗不爱听这些虚头巴脑的,翻了个白眼道:“你能不能说人话?”
宋回涯说:“好好夸你一句,你还不乐意了。”
梁洗怒道:“即是夸我的,不该说些我听得懂的?”
“你不是有在念书吗?”宋回涯瞥向严鹤仪,指责道,“你怎么教的?”
严鹤仪叫屈道:“院子里的狗都要能立起两条后腿作诗了,这姑奶奶还在想昨天教了什么,前天又教了什么。一觉醒来,全学狗肚子里去了。”
梁洗不满道:“不是你说,‘吾日三省吾身’吗?”
严鹤仪感觉天都要塌了:“那是‘温故而知新’!”
梁洗恍然大悟:“哦。是吗?好像也有这句。”
她装傻充愣地偏过头,推了推宋回涯道:“将刚才夸我的,换成人话。”
宋回涯笑着抱拳,对她吹捧道:“梁洗姑奶奶,真是气概豪宕,举世无二的风流侠客。”
梁洗得寸进尺,问:“同宋回涯比怎么样?”
宋回涯说:“那还是略逊一筹。”
严鹤仪听得耳朵发痒,不参与她二人胡闹。
远处忽起一阵大风,卷起满地的石粒沙尘,细沙如同一阵浑浊的黄潮,贴着地面盘旋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