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蜜汁就是蜜汁

“尊敬的主教大人,你说,梵蒂风能够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吗?我们眼下做的这些决定,会不会让我们必须担忧死后的长期远景—只能在无尽的火焰中,不断哀嚎直到永远。”

“这当然是理由充分的担忧,前提是地狱真正存在,而不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虚构的,仅仅是为了规范人们现世行为的概念。”

“如果您的思想已经到达了这一步,那么,恐怕我们在这个话题上就没有什么可谈了—一如果您都这么想了,那么毫无疑问,我们的确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至少,您必定是这样坚信的。”

“这么说,您对自己还有些怀疑喽,尊敬的主教,汤大人。”嘉利玛冷冰冰地说,他们用的是娴熟的汉话进行交谈,而不是已经有些生疏的拉丁文一

这两个教士,一个来自英吉利,一个来自德意志,他们的家乡方言当然是不互通的,不过,作为学问精深的教士,一般都会说拉丁语,这也是圣城的官方语言。但他们来到华夏的时间已经太久,久到习惯于使用汉话来作为通用语了。“如果想要反悔的话,眼下也是个不错的时机,船只毕竟还没有远航,可以恰到好处地生上几个小病,您认为呢?这样做,会不会让您脆弱的心灵更好受一些?”

“你的言语流淌着毒汁,这恰恰反映了你内心不平静的地方。”

汤若望的语气仍然很缓和,但这倒让他在对话中似乎占据了上风,嘉利玛好像被噎着了一样,猛地住了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拐杖,双眼无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庭院,四处谈笑着,准备考核的使团成员。

似乎是受到了这些活跃者的震慑,他的气势也变得更加低迷了,心情更是显然越发沮丧了起来。和汤若望相比,他要年轻了大约十岁多,如今也不过是不惑之年,不过,这会儿他的眼神却相当的苍老混浊,微微张开的双唇,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汤若望将心事和盘托出,压低了声音,焦灼地说,“我想要做个忏悔,汤大人,但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我们的同伴已经相当的稀少了,我感到非常孤独,也相当的后悔,因为,毕竟,因为你知道—”

因为,促成英吉利发船前往华夏的加尔文宗(新教)教士,就正是嘉利玛本人,以及他的好友约翰,沃利斯,在当时,嘉利玛绝对想不到世事会有这样离奇的变化———开始,最为开明,最为激进的他,如今却是最保守最恋旧日的那个。

当然,他怎么能想得到呢?这完全是超出了想象之外的事情,哪怕是和恶魔的交易,都不足以形容买地的贸易怪圈:经过红圈航线的介绍,大量教士来到东方,满怀着和移鼠会、圣公会抗衡的热情,发誓要在富饶的东方,为加尔文宗找回他们亟需的各种资源,获取更高的政治地位—一然后,他们也几乎是无一例外,前赴后继地被知识教转化过去,开始做知识教的教士、祭司了。

买活军就像是个有毒的无底黑洞,它贪婪地吮吸着欧罗巴各国能提供的全部人口红利,那些受到排挤的,在欧罗巴难以找到容身之地的,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和富商之子(教士来源之一)、聪慧的平民(教士来源之二)、家庭背景良好,受过教育的女人??随后,回吐给欧罗巴的,则是那些华贵珍稀的香料、香精和奢物。

在一开始,这像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毕竟当时,教士流失的现象还不算严重,嘉利玛也因此得到了英吉利的大力褒奖,人们认为他的主张是极其富有远见的,正是因为及时搭上了这班车,加尔文宗在财力上才没有被圣公会拉开差距—在当时,圣公会和加尔文宗的矛盾是最为突出的,至于说和移鼠会之间的较量,由于隔了海峡,倒不是那段时间的主要矛盾。

同样的,相似的思潮也出现在了其余教会内,所有意识到航线好处的教会,都窃喜于自己搭上了这波浪潮:香料、香精、茶叶、丝绸,这些东西一向是欧罗巴的硬通货。他们对于这些所有东西的需要,完全是刚性的,比较起来,华夏的瓷器甚至都要靠后。

这四样东西是欧罗巴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重要性分了先后:没有香料,许多食物都难以下咽,腥膻难当;没有香精,他们的体味该如何遮挡?香精的芬芳是个人魅力的重要体现;

茶叶呢,茶叶是新兴的东西,兼具了药材的功效,人们不但知道它可以提神解腻(对贵族来说这一点极为重要),同时也发现常饮茶的人不容易生病。因此,虽然茶叶流行的时间不算太长,仅仅只有几十年,但很快地位已经超过了丝绸。

毕竟,丝绸只是精致生活的一部分而已,还是相对不那么重要的一部分,自从香精开始流行之后,再加上东方观念的西传,英吉利一度流行起了朴素的细棉布衣服,搭配芳香清洁的体味——件丝绸衣服,当然也是很昂贵的,可比不过在冬天也能经常洗澡的生活条件,以及充足的香精。除开社交季,大家必须前往恶臭的伦敦之外,在平日自己的乡下庄园中,以这样的形象来招待客人,无疑才是更能体现身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