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蜜汁就是蜜汁(第3/4页)

甚至连嘉利玛自己,都逐渐在回避思考这些过于深层的问题:神究竟存在吗?如果神不存在,一直以来坚信其存在,并且围绕其存在细节展开详尽辩论的教廷学术派,算是什么?如果神存在,神该如何证明自己?

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逻辑来诘问知识教的神明,但一方面知识教的神使的确存在于世,另一方面如果你能论证出知识教的神明不存在,他们的祭司还会很高兴呢。

科学和神学,都是不同阶段的人类了解世界的方法,现阶段的科学,未必不会在将来转化为新形态的神学,但身处于这样的一个时代,自己的认识似乎也不得不受到时代的影响而发生转换…对于嘉利玛来说,这是他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最终得到的适合自己的结论,不管它是否正确,起码,它能让他的心灵获得平静。

自那之后,他似乎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信仰将会逐渐变质的现实,或者不如说,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信仰就已经变质了,他之所以还留在教会内,不过是因为经年累月的一种习惯驱使,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加入知识教的时机,现在入伙,能得到的好处不会有留在教会内那么多。

试想,就连主教本人都已经如此消极地接受了侵蚀,其余的教士又怎么会例外呢?始终坚持的虔诚教士们,大多也已经老了,他们或者在买地的小镇养老,或者返回了家乡,还留在原职务上的寥寥无几。

而那些后期被分配过来的教士,那些号召阻断航线的麻烦精,背叛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他们一旦发现知识教能提供的空间更广阔,便立刻毫不犹豫地背弃了薄待他们的教会,留下来的只有那些唯利是图,更像是商人的教士。对这些人来说,教会只是一个栖身的场所,一个商业公会而已,他们完全谈不上丝毫虔诚,只要能开个满意的价钱,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神龛当做“珍稀信仰物”进行交换。

从上到下,整个在买教会逐渐被侵蚀得完全变了样子,丧失了底线,到最后,竟出现了如此荒唐的景象:得知买地正在组建使团,前往欧罗巴出使,并且在欧罗巴商人的怂恿下,有发展成灭国之战可能时,教会想的并不是劝阻斡旋,消弭战争,为老家教会争取利益,而是—而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首先想到了该如何加入分赃团伙—不,或者,或者说是欧罗巴的继业者争夺之战中……

当然,不论对内对外,这样的动机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承认的,表面上,他们主动参加使团,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制止战争,哪怕即便这需要欧罗巴方的绥靖,与买方的宽宏——本地教会没有人认为欧罗巴足以抗衡买地的武力,很多人都认为,欧罗巴在果阿、西非的动作非常不智,是在自己找死,“如果不能切断航线,倒不如不做出任何抵抗’。

但实际上,他们的想法,至少,加尔文宗这些教士的想法,嘉利玛心中有数。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宗堂派来了什么样的人,他们就会用什么样的思维来思考,那些有追求,有良心的教士,被知识教萃取之后,留下来的人唯利是图,也必然会纯粹用利益来衡量自己的行动策略:

对他们来说,只要加入使团队伍,那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损,因而他们必然要想方设法地跻身其中。而倘若他不能因应如此的势头,加尔文宗的在买教会,也就差不多到头了。主教既

然不肯听劝,而欧罗巴前途又黯淡无光,航线如果不能继续,教会内部没有油水可捞,还不如早些转行呢。

不管想做什么,是拯救还是牟利,不回到老家都无从着手,既然如此,对他来说也就没有区别了,嘉利玛需要做的,就是把想回老家的那些人送回去。这也就促成了新旧两教罕见的联手—这些年来,加尔文宗遇到的问题,移鼠会也一样不少,双方的关系早就没有那么水火不容了。

甚至很多时候,作为依旧票信那唯一之神者,彼此还有些惺惺相惜,从前的那些矛盾,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已经不值一提,至少在买地,双方的教会有合流的趋势。彼此所剩无几的那些教士,遇到事情互相帮衬已经成为常态了。

这一次,想要塞人进使团,也是如此,双方一起使劲,往各处递话,往知识教的祭司处走动,又通过欧罗巴商船的关系,以及他们自己也往衙门去表达诉求,强调教士们的价值。最终,说动了买地衙门,得到了许可,想要加入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使团的教士们,终于如愿了。

嘉利玛虽然自己并不回国,但看到那些喜气洋洋的中年教士,踌躇满志地走进考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又为了什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