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3章 文明的流动(第3/5页)

虽然这考场供应的清凉饮料,用的材料只是简单的白糖,而不像是教士们私宅可以享用的蜂蜜和花露风味,而且也不是那么的冰,但这仍然是叫人眷恋的享受,三个教士都仔细地品味着这解暑的饮料,谁也没有说话,而是保持着友好的面部表情,用眼神和进进出出的相关人员打着招呼—

他们的情绪是相当复杂的,一方面,这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们也非常的珍惜,但另一方面,他们也难免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不舍,不论是买活军这里,和家乡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这富饶的物产,简直是天国一般的享受生活,都让人魂牵梦萦。

同时,至少对李类思来说,想到他们回国的真正目的,不论多少次地说服自己,在理智上知道这是唯一且明智的选择,但感情上,他依然无法完全投入到这条道路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就好像,明知道丰年所说的道理不假,可当他在大交易所见到商品价格波动,让他的盈利数字下跌时,心底那股子本能的抵触一样,似乎如今的选择违反了李类思的本能。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针对的是对祖国治权可能的转移,还是对自小就接受的信仰可能的变形,所产生的惧怕。

“愿神宽恕。”在他又一次驱使自己友好地点了点头,和迎面而来的买地官员打了个招呼之后,李类思也有些不堪重负了,他转过身子,假借接水,从无处不在的眼神社交中暂时脱离,喃喃地低语了一句,“我的住处毕竟曾离梵蒂冈太近了,近到我记得住它所有的荣光,而现在又离得太远,远到我已经遗忘了它的种种不堪,所留下的只有美好。”

这样没头没脑的感慨,只有在同类中能够迅速引起共鸣,丰年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地叹了口气,这才换上了有些刻意的轻松语气,“看来,我们对人性应当深具信心,瞧瞧眼下吧,即便犹大,在出卖神之前也会犹豫那。

这是个只有丰年会开的玩笑,因为它非常的冒犯,所以反而没那么冒犯了。李类思和史囧的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但史囧很快忍俊不禁,轻笑了几声。李类思没有说话,一拳捣在丰年肩膀上,让教士趔趄了一下,但随后,他也咧嘴一笑,“我不信你每夜都能安眠,不过,或许你们新教徒就是这样薄情寡义呢——如果你做个战争贩子,在祖国和使团之间挑起战火,我也不会诧异,毕竟,和我比起来,你可是一点道德包袱都没有。”

“道德不过是人们看待事情的方式。”丰年的语气果然满不在乎,他说,“你得承认,我们新教徒的脑子,就是要比你们移鼠会的老顽固灵活变通。你觉得我们是在做好细,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即便我做了战争贩子,也是在想方设法地促进文明的扩张

这实际上是汉人并不热心的事情,你还记得法兰西的德札尔格么?虽然那是个法国人,但我得承认,那是个难得的勇士,他做的正是一个有远见的欧罗巴人该做的事情,他承担了时代赋予自己的责任。说他是个盗火者,虽然不太恰当但却也不算偏差了太多。我们所走的,正是他的老路,我们完全应该对此感到自豪—至于说,我们在这条路上,偶然地获得了什么其他的好处,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以一个英吉利人来说,丰年实在是直白粗鲁到一个地步,这倒也很符合他们蛮族的血统,这样的作风也让他们被欧陆的老牌贵族轻视。不过,这种蛮横放在此刻,反而误打误撞地起到了作用。丰年说,“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我的祖父还是个放羊的,他的运气和脑子都很好,借着战争发了一笔小财,这样我的父亲和我才有识字的机会,我才会有考进神学院的幸运。

但归根到底,我是个平民,我可不是贵族。对于我的国家,在买地的好道统面前,我没有什么东西是要维护的,买地的道统对我出身的平民非常友好—眼下唯独的问题是,如今买地的掌权者们,并没有把这道统散播到全世界的热心,他们非常的实用主义,是然在把自己的土地建设得尽善尽美之前,抽不出精神去管地球另一面的事情。

这合理吗?这当然合理,如果让他们出手,往往是新土地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南洋因此是得到了好处,北海、黄金地的土著也因此过上了好日子,但问我很怀疑欧罗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的。

我相信你们都和我一样看到了这种趋势,那就是在买地的设计中,欧罗巴的作用只是提供受过教育的人口,而他们给的回报这是这些劳动人口的生活质量提升—很好的交易,只除了一点,那就是能来到远东的欧罗巴人只是极少数,余下的人群将在越来越寒冷的冬天瑟缩着消亡,因为买地的宏伟计划从来没有把他们囊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