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第12/18页)

十 

庙会那晚,信如去田街给姐姐帮忙去了,很晚才回去,万万没想到文具店发生了打架的事情。第二天,当他从丑松、文治等人嘴里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诧异长吉竟会如此野蛮粗鲁。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现在再骂他也迟了。                      他埋怨长吉借用了他的名号去惹事,如此一来,即便自己没有参与,也相当于间接做了帮凶。一想到有人因此而挨打,他心里实在是愧疚。

长吉也自知做错了,怕被信如骂,一直不敢来找信如。直到三四天之后,暗自揣测信如应该气消了,才过来跟他道歉:“信如兄,你还在生我的气吧?那天晚上大家都在气头上,下手就没轻没重了,你就原谅我们吧。我没想到正太郎不在其中,本来也没想招惹那个黄毛丫头的,可是既然大家伙都提着灯笼冲进去了,也不能白去一趟吧?为了撑面子,这才打了三五郎一顿,这件事的确不厚道,做得非常蠢,是我不对,我没听你的话。如果你还生我的气,那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你。我求求你,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就当我们这帮人的老大吧!我保证以后不再乱来了!”

信如看长吉一脸愧疚地赔罪,也不好意思推辞,于是说:“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如此那就做吧!不过,你干吗要跟三五郎和美登利打架呢,欺负比我们弱小之人,这是一种耻辱。如果正太郎要逞凶,叫人来打我们,我们就跟他打,我们这边可不要挑衅惹事!”信如反复劝说,只希望长吉他们不要再打架了。

最惨的还是小胡同的三五郎,无端挨了一顿打,疼得好几天走路都浑身难受。晚上他爹让他把空车送到五十轩的菜馆子去时,就连认识他的菜馆厨师都看出了问题,问他:“三五郎你还好吗?怎么看你很不对劲啊!”

三五郎的爹人送外号“弯腰铁汉”,从来对身份高的人都是弯腰点头,别说是花街中的那些老爷,就是房东和地主们胡说八道,他也一味承受,点头哈腰,从来不敢说个“不”字。三五郎知道要是他告诉他爹是长吉打了他,他爹肯定会训斥他,还要让他去给长吉赔不是,说这个混账儿子不懂事,尽惹麻烦之类的。所以三五郎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忍了十来天,身上的疼痛也慢慢散去,他也就慢慢地将这件事忘却了。为了多赚点银两,他打起精神欢欣雀跃地给房东带孩子去了,他背着小娃娃四处走,嘴里还哄唱着:“小宝宝乖,小宝宝睡觉觉咯……”

三五郎今年也已经16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都爱面子,可是三五郎这么大个子背着个小娃娃走来走去,走在大街上也不难为情,有时候碰到美登利和正太郎,难免会被取笑一番。

“你怎么这么没志气呢?”

说归说,他们还是把三五郎当作很好的朋友。

经历春天观赏夜樱,夏天挂玉菊,秋天听仁和贺戏,四季变换,而这条街始终喧嚣热闹,门前的这条大街,10分钟不到就有75辆车来来往往。

一转眼,在仁和贺戏结束之后,红蜻蜒已经开始在田里飞舞,鹌鹑们在花街水沟旁叫唤。自此之后,秋风萧瑟,早晚凉风袭人,上清店的蚊香也开始被怀炉炭火取代。石桥附近的田村磨坊传来磨粉的声音,仿佛透着丝丝哀愁。在花街拐角处的海老钟楼,大时钟的响声也透着莫名的冷清。东京市郊的日暮里发出一年四季都不间断的火光,那是人死后焚烧发出的火光,让人看到不禁感到伤感与凄凉;走过茶楼后的小路,后楼传来幽怨的三弦声,使人不禁驻足倾听。

原来是仲之街的艺妓在展示自己的技艺,弹唱小曲:

同枕共眠岁难长,但愿痴心留心上……  

这本是首稀松平常的曲子,然而不知为何却充满了深深的忧愁。有一位妓女出身的女子曾说,这个季节之后,到花街来的客人,就不是那些浪荡玩乐的花花公子了,而是那些有情有义的痴情人。

此人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因为近来发生了一件事:大音寺前街有个靠按摩维持生计的盲女,年约二十,因无法承受苦恋的煎熬,怨恨自己残疾的身体,而想不开投入水谷池而死。

有人就问蔬菜店的吉五郎,问他木匠太吉最近怎么突然没了踪影,吉五郎就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是因为这情爱之事啊……”此事后来也无人提起了。只见三四个天真无邪的小孩牵着手在大街上随口唱着歌:

“开花呀,开花呀,到底是什么花儿开了花……”

一切波澜重归宁静,只有那花街上的车来车往,依然年年岁岁不歇息。

秋雨延绵的清冷之夜,雨势时大时小,文具店的老板眼看没什么生意了,一早就关了门。美登利和正太郎依旧闲来无事聚在店里,此外还有两三个孩子,大家一气儿玩着弹海螺的游戏。美登利忽然听到了什么:“哎呦,好像有人来买东西了,我听见有人踩踏沟板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