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府尹初断阴谋(第8/10页)

“很多案子就是这样办的。无足轻重的人过世了之后,人们就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有真正喜爱他、怀念他的人才会感到悲痛。”

易厢泉说得慢条斯理,将视线从白布上移开看向天边的云。

夏乾怔了片刻,却听远处人声传来。远远地,夏至稳步过来,身后跟着一顶轿子:“少爷,夫人听说你喝了酒,所以特意派轿子来接。”

“喝酒,喝酒!方千死了!你们还要管我喝酒?不喝酒,你们明天是押我去学堂还是去看店?”

“你不能喝酒,因为你是庸城最好的弓箭手。”

易厢泉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声音很低,只有夏乾听得见。他淡然地看了一眼担架上的白布单,眼中已然看不出悲喜。

夏乾本想继续耍酒疯,听得此话却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易厢泉声如蚊呐:“不论什么方法,亥时之前一定要保证清醒。时候一到,你翻墙出来,我们西街见。”

夏乾闻声却清醒了几分,挣脱了夏至的手,凑上前去:“你又要做什么?你要让我射箭?今晚?”

易厢泉瞥了夏至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晚些通知你,切莫因醉酒误了大事。箭是非常有用的武器,速度快,而且隐蔽。你去,只是以防万一。”

夏乾听了这话,思绪又开始浮动。他头真的晕了,心也乱了,浑浑噩噩地爬上轿子,想着想着居然昏睡了过去。

窗外天色昏暗,又是傍晚。庸城迎来了城禁后的最后一抹晚霞,大地庄重地站在一边与夕阳做着最后的道别。夏乾在床上醒来,揉了揉脑袋走到窗前。谷雨端了白瓷碗进来,里面是陈皮醒酒汤,上面漂浮着朵朵葛花与绿豆花。她放下碗来告诉夏乾,易厢泉让他酒醒了就溜过去。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些,舀了些汤里的陈皮和白豆蔻仁嚼着,才觉得清醒一些,这才抬眼看了谷雨一眼。只见谷雨双眼微红,夏乾便奇怪道:“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谷雨被这么一问,眼睛更红了:“我把吹雪的铃铛弄丢了,易公子嘱咐过的,我……”

夏乾听她一口一个“易公子”心里就烦:“丢个铃铛又如何?我一会儿跟他说说,再给他买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谷雨被逗笑了:“还是少爷好,以后不讲你坏话就是了,也讲不了几年了。”

夏乾一听这话不对劲,立刻抬头,谷雨赶紧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傅上星先生似乎有意撮合你和曲泽……”

夏乾一听,汤也喝不下去了,急问:“我娘怎么说?”

谷雨摇头:“不清楚呢。应该是催着你娶亲了。”

夏乾愁眉苦脸:“你帮帮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是自然,少爷的事就是我的事。傅上星先生也不知急什么,那日与夫人去库房取了冰块,说要催梅花开花与小泽共赏呢。这来日方长,为何急这一时?纵使小泽出嫁,这也来得及赏花呀。”

听了谷雨这话,夏乾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此时夕阳染红了城门。

夏乾抬头看着夕阳,心里一惊,掐指算了算时辰,宴席应该开始了。

晚风徐徐送来桂花夹杂着菊花的清香味道,如陈酿般醉人。晚霞瑰丽似锦,逐渐暗红下去,远处的山显出暗青色的轮廓。夏乾躲开家丁翻墙出去,待路过医馆,看见窗台上一只廉价花瓶里真的有几枝梅花,下方用冰块衬着,晚霞之下竟如同宝石般玲珑璀璨。

夏乾却觉得一阵恐惧。花开了,傅上星真的去说媒了?曲泽会嫁给自己?

曲泽是个好女孩,但是夏乾却觉得若要相伴一生还是不妥的。他挺喜欢她,就像喜欢家里的其他人。这又不是爱。

夏乾赶紧匆匆走过,快步向西街行进。他听见了西街喝酒嬉闹的声音。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每个人都笑着。

彩楼欢门之下搭了戏台子,上面站着一群舞女,连臂而唱,轻轻舞动。这是时下流行的《踏歌》,声音婉转,听得人甜酥酥的。

如今只是一些小节目,多半是歌舞。台下坐了一行人,大多是小守卫之类。而大人们都坐在屋内的厅堂中。歌舞伎衣着华丽,各色长袖飞舞如云霞漫天,亦似春日里百花争艳,香气缭绕。再一看里屋,酒香肉香弥漫厅堂。钿头银篦击节碎,钟鼓丝竹响不绝。

水娘满头珠翠,拎着玉壶酒招呼客人。她比以往喝得更醉,摇摇晃晃地来回张罗。再看,杨府尹和赵大人远坐七彩珠帘后头,二人独自摆桌,皆穿便服,遥遥可见杨府尹那大胖肚子。还有一人也坐在里面,夏乾推断,那就是将军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

守卫终于可以休息了。方千被捕,悬案一破,有赵大人撑场,杨府尹的乌纱保住了。冯大人没惹事,不会被怪罪。西街的生意不减,水娘还是会赚钱。易厢泉一介草民,青衣奇盗没抓到,也怪罪不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