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9/18页)

刚刚过午饭,四叔提着鱼篓子向回走的路上,在村里遇到了四麻子家里的。与以前那热情的女人判若两样,四麻子家里的看到四叔,就像躲瘟神一样,好像四叔身上有什么邪东西,这娘们躲躲闪闪的,手里拿的韭菜也不要了,往路边一扔,晃着大屁股,逃命似的跑了。

四叔看着那屁股晃的像好年景吃透了雨水的大地瓜,感觉很好笑。

路过高守德门口,他儿媳妇正哄着6岁的孩子在玩。那小孩对四叔很熟,四叔经常把活着的小鱼小虾送给他玩。孩子一见四叔提着鱼篓子,老远就张着小手跑向四叔,高守德儿媳妇脸色骤变,“大强,大强,回来!回来!”大喊着儿子的乳名,把儿子拖回去,顺手关门。

几个老婆趁生产队出工前,正在老槐树底下纳鞋,像乌鸦一样嘁嘁喳喳的。看见四叔走过来了,都不说话了,虽没躲开,但还是表现出了躲闪讨厌的样子。四叔扬起手,“啊啊”向他们打招呼,几个老婆赶紧捂着嘴背过去,示意四叔快走开。

四叔这回猛然醒悟,怎么了,人们怎么都躲着我?

四叔回家,把鱼篓子往地上一扔,指手画脚地向父亲讲明路上的事情。

父亲几天前已经感到不正常了。他走在路上,敏锐地感到邻居对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躲躲闪闪。好像是说:“哑巴,大麻风……躲得远一点。”他没太在意,四叔没有什么不正常啊。昨天给生产队推地瓜种,平常走在路上,总有调皮的孩子跟着后面顺手从手推车上拿几个吃着玩垫肚子,但昨天几个孩子拿了后,孩子母亲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父亲,呵斥孩子不要吃地瓜,要孩子把地瓜扔掉。

父亲唯一感到四叔不正常的是自春天以来,四叔脚后跟的冻疮与往年不同,以前局限性蚕豆至指甲盖大小紫红色肿块或硬结,边缘鲜红,中央青紫,触之冰冷,压之褪色,去压后恢复较慢,局部有胀感、瘙痒,在这个时候那痒痒的冻疮早好了,可今年冻疮就是不好,皲裂溃烂起水泡,老是流清水、脓水,并且一直不愈。父亲本来感到很正常,四叔常年在河里泡,手上、脚底下年年有冻疮,瘙痒无比,惹得四叔老是用手去搔痒,结果更厉害。给姐姐拿鱼那一年,手脚竟然水肿、水疱、糜烂和溃疡。当时比较有效的方法就是奶奶用捣烂的生姜治疗。但往年都见四叔搔那奇痒无比的冻疮,现在父亲奇怪的是四叔对脚上那患处置若罔闻,视而不见,没任何感觉。父亲曾用手试他那地方不痒不痛不疼,要是有感觉,四叔早反应了。奇怪的是四叔脚趾头有几个都缩短变形,但父亲并没有想到四叔会得什么病。

阴历二月二十五,在降媚山东马刨泉的一块春地里,生产三队的红旗猎猎,迎风招展,仕光大爷带领父亲、四叔和一大群社员整地准备栽地瓜。

“高守德,你和仕明一组,他力气大,主推,帮着你装土,你帮他拉着。还有你,大狸猫,就知道磨洋工,去!和仕途一组。”仕光大爷安排道。

“大家不要在地边磨了,快干活吧!嫂子,收起你那鞋底来吧,怎么衲那么多鞋底啊?给谁衲的?你要给多少男人衲啊?”仕光大爷和高守德家里的开玩笑。

“给你守德那坏东西,前几天不知上哪,把鞋都没有了。我衲的再多也没你的份啊!”高守德家里搭讪玩笑。

“快!你和如胭去那边把土整好,调地瓜沟。”仕光大爷说。

“和如胭啊,你还不如让我自己干呢!她像干活的吗?”

“你哪那些废话!”仕光大爷训斥道。

“队长,我不和哑巴一块干活,他是不是长大麻风啊,我怎么听人家都在议论。那我可不干。”高守德来找仕光。

“二光斗,你和哑巴一组。”

“队长啊,你害我啊,你没听说那病吗?顺风都传染,你还让我和他一起干活。”二光斗说。

仕光大爷无奈,气哼哼地推起车子招呼四叔装土,“好了,大家快干吧,别瞎昂叽(瞎嚷嚷)了。”

父亲和大狸猫一组,也听到他们在议论四叔。

“躲的远一点啊,那病顺着风跑啊,风吹来的魔鬼啊!你还在那干,找事啊,到下风向来。”

“我听人家说了,千万不能对着面和他说话。”

“他用过的东西千万别粘手。”

“也真是的,明知有病了,还出来干活?”

“小心啊,要是被传染上,那可成了琵琶鬼了。”

……

父亲装土的手哆嗦着。

下午,从生产队收工回来,四叔黑着脸,摔盆子跺脚,显得很烦很闷很着急。奶奶让他去村东泉子挑水做饭。

一会儿,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四叔红着眼,空着水桶回来了,“哐啷”一声把水桶摔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