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桥(第4/4页)

当然,我的这种联想也许纯属胡说八道,但我仍想要捍卫它。我们只有一种说起别人故事的方法,人们也的确只用过这种方法:那就是我们发现了自己与他人的联系,让这种联系成为一座桥梁。有时这种连接很稳固,有一些原始资料、访谈,或者你能想到的任何其他记载作为支撑。而有时它们十分脆弱,仿佛转瞬即逝,就如两个相隔两代的年轻人,爬上过两座名胜,而其中年轻的那个非要认为其中缘由是一致的。

外祖父在桥顶等待着黎明。也许他睡了过去,而我不太相信。我的想象中,他一定坐在那里看着下方的万家灯火,直到它们在白昼的光辉下黯然失色。最后他站起来,走回钢缆并移步而下。正如一个月前纵身一跃的那个人,我外祖父也看不见他脚下万千细丝所扭结而成的巨大钢索辫子。当然他也不需要看到。在他的身体内肾上腺素和内啡肽竞相追逐,阳光开始温暖他,他只需这些钢索支撑着他足矣。他的颅内建立了新的连接,新鲜的印象穿过他的轴突,他们注定将成为永驻其内里的记忆痕迹,直到生命之终。

多说一句:那些构成乔治·华盛顿大桥上钢缆的这些细钢丝,总长约108000英里。不仅可以绕地球四圈或者抵达月球路程的一半,也几乎完全与成年人脑内轴突的总长度一样。当然,轴突和钢铁是全然不同的。在桥上,钢丝的结合是有固定结构的,其总长度是由土木工程师计算所得。而在大脑中,正如我外祖父在医学院的前两年所学,轴突每时每刻以千变万化的方式组合分裂、传递和创造着我们的所知、所感、所信和所忆。他会发现,并没有公式来描述轴突的职能,他们是大脑中的线路,这些线路镶嵌在小回路中,而这些小回路又镶嵌在更大的的回路里。大脑是一个整体,是由完整的连锁回路群构成的。他也一定研究过并发现我们所了解的这些知识大多来源于对暂停工作的大脑的研究,这时大脑中无尽的回路已经被破坏,其基本功能已经被各种神秘的方法抑制或篡改了,可想而知,我们大脑的工作有多复杂。

外祖父将缆绳分别放在身体两侧,一步一步走下来。他一定深感自豪。甚至在其始建时,这座桥就被《纽约时报》称赞为现代世界奇观:“是人类征服物质的象征,其说服力不亚于基奥普斯(Cheops)金字塔。”而他刚刚将其征服。我想象着,当他开始往下爬时,也一定是活力满满、勇气十足的,无惧数百英尺下的黑暗水域,他已准备好抓住机遇,将世界掌握在手中。


【注释】

[1] 此大厦现已成为硬石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