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65/78页)

路卡什中尉一听说他不到半小时就得去到施瑞德上校那里,急忙穿上衣服说:“你可真又给我干了件好事,帅克。”说话的口气那么着急,那么失望,帅克只好努力用友好的话去安慰他。路卡什中尉冲向门口时,帅克又对他叫道:“别担心。上校会等着你的,他反正闲着没事。”

中尉走后不久后勤军士长范涅克进了办公室。

帅克坐在椅子上往小铁炉里加煤,把小煤块往打开的炉口里扔。炉子冒煤烟了,发出臭味。帅克继续这样消遣着,没有注意到范涅克。范涅克望了帅克好一会儿,然后一脚踢关了炉门,要求帅克出去。

“军士长,”帅克矜持地说,“请允许我通知你,哪怕我怀着世界上最大的好意,我也无法执行你的命令离开这个房间,或是索性离开军营,因为我得服从更高层的命令。你看,我是这里的传令兵,”他得意地说下去。“是施瑞德上校派我到11步兵连路卡什中尉这里来的。我原来是路卡什中尉的勤务兵,因为我天生的聪明,已经被提升为连传令兵。中尉跟我是老朋友。你当老百姓时是做什么的?”

好兵帅克那邻居式的热络口气让后勤军士长大吃了一惊,忘掉了自己喜欢在连里士兵面前摆出的那架子,竟像帅克的部下一样回答道:

“我是范涅克,克拉路比人,药剂师。”

“我也当过配药的学徒,”帅克说。“是在可可式卡先生的店里,在布拉格的纳-坡斯提尼。他这人古怪得可怕。有一回我只不过在地窖里犯了个错误,弄燃了一桶汽油把房子烧掉了,他就把我赶走了。从那以后我无论到哪里,制药公会都不批准。因此,为了那一桶愚蠢的汽油我这学徒就永远满不了期。你们也加工母牛草药吗?”

范涅克摇摇头。

“那时我们制造母牛草药,同时制造圣像。我们老板可可式卡先生是个非常虔诚的人。有一回他读到圣徒佩里格林纳斯对害胃胀气的牛可以有所帮助,就到斯密霍夫的什么地方印了许多佩里格林纳斯圣徒像,送到爱玛戊斯修道院花了一百吉尔德圣化了,再把圣像放进装母牛草药的盒子。那药剂是要放到温水里稀释后放进桶里给母牛喝的,喝时还向母牛念对佩里格林纳斯的祈祷文。祈祷文是我们的助手陶臣先生写的。现在请你注意,在那些圣徒佩里格林纳斯画像印好之后,背后还得印一小段祈祷文。因此到了晚上,可可式卡老板就给陶臣先生打了电话,要他第二天早晨前写好一篇祈祷文,印到圣像背后,跟母牛草一起出售,早晨十点到药店时必须完成,好送到厂里去印,因为众多母牛都等着那祈祷文呢。这对于陶臣先生可是件不干就丢饭碗的事。要是写得好可以得一个吉尔德现钱,要是没有写,半月后就得走人。陶臣先生流了一通宵的汗,没有睡觉,早晨过来开了店门,祈祷文却没有写成。他甚至连跟母牛草药有关的那圣徒的名字也忘了。倒是看门头腓迪南为他解了围。腓迪南啥事都能干。我们在阁楼上烘制甘菊茶时他总爬上楼来,脱下靴子,让我们看怎样治脚汗。他能在阁楼里捉鸽子,知道怎么开柜台的现金抽屉,还教我们一些有关药品的其他小窍门——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在家里有一套药房工具,是我从药房带回来的,那是连‘道兄医院’〔73〕也没有的东西。腓迪南为陶臣解了围。他只说了一句话,‘给我,陶臣先生,我来看看。’陶臣先生立即让我给他送去了一杯啤酒。我还没有把酒送到,腓迪南已写好了一半,正在朗诵:


我来自头上的天国,

带来了关爱的信息:

母牛、小牛,还有公牛,

都须喝可可式卡药剂,

每日一剂可可式卡,

兽医不用光临你家。


“他喝完啤酒,再大灌了几口苋菜酊,又飞快地写了起来,转眼之间已经潇洒完成:


只须向圣徒庄严发誓,

你们的牛便有圣徒诊治,

赞美佩里格林纳斯圣徒,

花两个吉尔德他就为药祝福;

从言语到思想都崇拜圣人,

祈求他保佑你畜群的安宁。


“然后可可式卡先生就来了,陶臣先生跟他去了办公室。陶臣先生出来时给我们看的是两个吉尔德,而不是老板原来答应的一个。他要跟腓迪南平分,但腓迪南一见两个银币却拜倒在财神爷脚下了。‘不,’他说,‘我要么两个全得,要么一个都不得。’于是陶臣先生就把两个银币全留下了,一个也没给他。然后他把我带到隔壁的仓库,扇了我几个耳光交代:如果我胆敢说那东西不是他写的,他就再给我一百个耳光。要是腓迪南到老头子那里去告状,我就只许说是腓迪南撒谎。我只好对着一罐醋渍龙蒿叶发了誓。然后我们这位看门头就开始对母牛草药进行报复。我们在阁楼里的大盒里搅拌。腓迪南只要有机会扫到耗子屎,就把耗子屎带到那里,拌到草药里去。然后他又在街上捡马粪,回家晾干,再用碓窝捣碎,扔进母牛草药里,跟佩里格林纳斯圣徒像混在一起。这还没完,他还对药盒撒尿、拉屎,再拌和得像糠秕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