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18/22页)
“你是指哪个?那女仆吗?”
即便是女仆,看来似乎也不坏。想必没几个妇人能如阿缝这般亲切和蔼、毫无隔阂地与下人相处。这绝不是下人被阿缝给宠坏了,而是自己干起活儿来甚至比下人还要勤快,眼见主人如此,下人自然也不敢怠惰。因此,西川家里的气氛总是一片和乐。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当那夫人,阿睦说道:“你瞧她那身行头,衣裳上的花纹多么好看。真巴不得能穿上那样的衣裳,仪态万千地在大街上漫步呀。”
别傻了,又市揶揄道。
“我哪儿傻了?”
“难道不傻?像你这种吊儿郎当的臭婆娘,哪当得上武家夫人?别说当一天,就连半刻只怕也撑不住。到头来不是哭哭啼啼地投河自尽,就是教老公给斩了扔进井里。”
“你这张嘴还真是恶毒。”阿睦鼓着双颊生起了闷气。
此处是根津权现的茶馆,也就是之前角助向又市交代西川家这桩差事的地方。至于为何大白天的就和阿睦窝在这儿吃团子,又市自己也想不透。
“哪儿恶毒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瞧你这口气,好像对武家是什么模样有多清楚似的。武家宅邸可不是你这种双六贩子混得进去的。想空口说白话,也别信口开河。”
“里头的模样,我当然清楚。”他与阿缝相处了十日。
阿睦伸长脖子嗤鼻说道:“况且,你瞧瞧这位夫人,那张脸根本配不上她这身行头。这么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神气的?我可要比她标致太多了。”
人家哪儿神气了?又市回道。
阿缝如农家姑娘般任劳任怨,长相也确实毫无惊艳之处。就脸庞与衣饰搭不上这点,阿睦所言的确不假。但阿缝与生俱来的认真与开朗,要弥补不甚出众的容貌根本是绰绰有余。
“若是神气点,或许看来还能美些。”
的确如此。
“想必是命太好,不需要神气吧?”
“武家也有武家的苦啊。”
又市喃喃说道:“别说得像你对这些人有多了解似的。我说阿睦呀,像你这种成天只懂得诈骗他人、游手好闲、饮酒作乐的恶婆娘,当然不知武家也有武家的苦。这夫人走起路来有说有笑的,或许背后可满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楚呢。”
真稀罕呀,你竟然为武家抬轿,阿睦两眼圆睁地说道:“总是将他们骂得像杀亲仇人似的。平时不是最厌恶这等人?”
“厌恶呀,当然厌恶。要逼我当武士,我保证是宁死不从。我可不愿和这些心性扭曲的家伙打交道。”
“你这不是前后不一致吗?瞧你这小股潜,到头来也不过是跟孩子一样爱闹别扭。怎么性子转得比四季还快?”
“少啰唆。”又市说道,啜饮了一口茶。阿缝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过街角,自他的视野里消失。
想必早把我给忘了吧,从此再也不会碰头了,又市心想。
又市这张脸对阿缝来说,只会唤起一场灾厄的回忆。
即便这回撒了个瞒天大谎,又市仍深切觉得自己是何其技穷。不论横看还是竖看,自己在这桩差事里,都没施展任何值得夸奖的身手。
这回设的,不过是一场赌局。虽然亲手筹划了一切,但又市在事前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即便已进行一番仔细探查,但仍有太多东西无法预测。诚如棠庵所言,人心是再想厘清也无从捉摸的。
只不过,又市自认为已谨慎循线厘清了真相。但也仅止于自认。真的仅止于如此自认。
棠庵的推论大抵正确。即便正确,仍有部分错得离谱,这是又市事后仅有的感触。毕竟一切均无从证明。况且,这回所设的局,怎么看都是思虑欠周。
阿缝的确遭人勒索。勒索者正是西田尾扇的弟子宗八与下人十助。又市他们根据林藏的调查结果锁定嫌疑者,再循西田的行事之道进一步探查,宗八与十助两人的恶行很快便进入了他们视野。既然雇主都是这副德行,弟子和下人也正经不到哪儿去。这两人没什么戒心,毫不团结,况且还都没什么口德。
不过费点口舌稍事笼络,宗八与十助便开始夸耀起自己的恶举。看来这两个家伙的口风原本就不紧。他们似乎在陪同尾扇前往西川家时,便嗅到了此事有几分不寻常。
西川家遣人来尾扇宅邸时,早已过了亥刻时分。不过,患病本不分昼夜,当时尚未有任何人起疑,大家都以为不过是有人患了什么急症。当时正好由十助应门,便赶紧拎起行头随主子一同动身。看在是个旗本之托的分上,尾扇并没有任何埋怨。从西川家来的折助对情况似乎也是一无所知,据说一路上未发一语。抵达宅邸时,一行人不是由正门,而是自后门被请入的。
果然如棠庵所言,十助奉命在门外静候。十助原本以为之所以得自后门进入宅邸,是因时值深夜,得避免打扰其他家人,但似乎也没瞧见任何人醒着。这种时候请来大夫,应是有人患了急症,按说应喧闹些才是——十助不禁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