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9/22页)

“受谁嘱咐?”

“应该是婆婆吧。”

“婆婆?为何是婆婆?”

还不是为了保全武家的体面?长耳说道。

并非如此,林藏旋即否定道。

“并非如此?”

“这……要说完全不是为了这个,或许也多少有些。但这并非主要原因。这婆婆命西田缄口,并非为了保全家门体面,而是为了包庇儿媳。”

“为了保护儿媳?倘若真如你所说,这儿媳可是犯了杀害婆婆爱孙、夫君承家长子的不共戴天之仇呢。”

“是如此没错。”

“当然没错。我问的是这婆婆为何要包庇仇人?”

“阿又,你还真是个傻子。”林藏缩了缩鼻子,两眼紧盯又市。

“为、为何说我是傻子?”

“人情这东西哪有这么简单?你想想,这婆婆可是对儿媳甚是中意。明知门不当户不对,还是硬将这儿媳娶过门的,其实是这婆婆。噢,或许夫君自己也有意,但没有婆婆的许可,亲事也绝无可能谈得成。别说是谈,媒妁连想提这门亲事,也是门儿都没有。此外,这俊政也是个教人难以置信的孝子。老母亲若是不答应,绝对是恭敬从命。正是因婆婆看得合眼,才得以娶阿缝夫人过门。”

“但——”

“别忘了,这儿媳不仅令婆婆疼爱有加,令夫君甚是合意,连女仆小厮也对其至为景仰。况且,还生了个儿子。”

“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瞧你说什么傻话?这当然是大有关系。这阿缝夫人,除了这唯一一次过错,可是个无懈可击的儿媳呀。”

“即便仅犯了一回,也是个无可弥补的过错不是?”

杀人之罪可是非同小可。

“是没错。孩子都已经死了。不过,阿又,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便揪出阿缝夫人罪愆,将其休掉、量刑,难道就能换回死去的孩子?难道还能再觅得一个更好的儿媳?难道有办法抚养嗷嗷待哺的婴孩?”

这……的确不无道理。就这点而言,报仇的确是愚蠢之举,这道理又市并不是不懂。虽懂,又市也知道仇恨常无法泯灭。人毕竟愚蠢,有时就是会被不理智的执念所缚,无法理性判断损益。再说——“这道理,其实也说得通。”

道理?林藏一脸纳闷地说道:“喂,阿又,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眼。你这家伙哪懂得讲什么道理?”

说什么废话?又市回答:“我可不是在说我自己讲道理,而是指那老太婆的决定。”

“喂,你仔细想想。家门的清誉、武家的体面——一听见这些大道理,咱们这种人便要斥为无稽,但即便是商人或庄稼汉,不也都得讲究这些?倘若店家毁了商誉,把客官都给吓跑,哪还做得了生意?同理,庄稼汉坏了村内规矩,被邻里断绝往来,日子哪还过得下去?武家也是同样道理。并不是在抬举武家,但这些家伙可是天天活在罢免官位或废除家门的威胁下。更糟的是,武士可受不了这种打击。即便尚有婴孩嗷嗷待哺,一家人也可能就此沦落街头。即便道理说得通,还是有损无利。”

林藏说得有理,长耳说道:“世间人情冷如冰。从上到下,都视他人不幸为乐子。武士本就是靠体面吃饭的,绝非凭一己之好恶挑险路走。倘若真能放下对已逝孩子的思念,或许依这道理行事方为妥当。”

“为了还活着的孙子,放下死了的孙子?这种事哪可能这么容易办到?”又市面壁嘀咕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因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林藏将手指贴在薄薄的嘴唇上说道,“这儿媳的为人,才最该考虑不是?倘若她平日是个行为不端、性情古怪、人见人怕的鬼媳妇,想必无人能轻易放下。这个混账东西,万万不可饶恕——想必大家都会如此认为。不仅如此,还可能闹到媳妇娘家,甚至开诚布公向官府提诉。但这样一来,反而让自己颜面扫地,故绝不该逞一时之快,草率为之。因此,正如你所说,为求说得通这道理,也只能让这一步。”

唉,毕竟阿缝夫人已被视为重要的家人,林藏感叹一句,继续说道:“自家子女犯了过错,力图包庇也是情有可原。你们想想,这下要面对的并非什么仇人,而是爱子的媳妇、爱孙的母亲,何况一家人对阿缝夫人还视为己出,甚是疼爱。两相权衡,一家人该选择哪一头,根本是不辩自明。”

“就是说,咱们这委托人将孩子折磨致死一事,只有那婆婆知道实情?”

“没错,其他家人俱是浑然不察。且已为婆婆所知悉一事,阿缝夫人本人亦不知情。”林藏如此总结道。

怎么又是桩麻烦差事?个头矮小的老人不住地蹭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倘若下颚蓄须,这会是个自然的动作,但老人的下巴却光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