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11/22页)

“真、真有其事?”

怎么听都像无稽之谈。不仅荒诞无稽,且未免过于巧合。

当然是真有其事,棠庵回答。

“听来如此荒诞,岂可能真有其事?”

“准确地说,应说是一度被信为真有其事。某些地域传说其事属实,亦有些人认为其事属实。然若理解天地万物之道理,便可辨明实为荒诞无稽。”

原来他自己也不信。

“也就是说,这并非你自己罗织的无稽之谈?”

“没错。若纯为老夫所罗织,外人只消一番罗列检视,纯属虚构便不辨自明。此类陈述之真伪,只要略事调查,便能轻易辨明。如此一来,老夫不仅无法以此糊口,更失去身为学者之资格,甚至可能得面对国法制裁。毫无依据信口雌黄,终将使老夫信誉尽失。此类言说,或能投说书先生、通俗小说家之所好,但绘草纸或舞台戏码,可无法视为证据。听似无稽却有史料佐证者,老夫这等学者方能述之。而既然是出自学者之口,便较能取信于人。”

原来如此,他的招数原来得这么用。

“那么,可愿意把这知识借给我们?”又市问道。

“老夫稍早亦曾言及,知识借了也不会缺少。只要有银两当酬劳,需要多少老夫都乐于出借。好吧,两位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知识?”话毕,棠庵再度蹭起下巴来。

真希望他长了胡子。

“且慢。”

“怎么了?可是想起了什么?”

“两位方才提及的西田——可是西田尾扇?”

“哦?你是指那为一家看病的大夫?没错,就这名字。你听说过这个人?”

“那人——是个庸医。”

“大夫有哪个不是庸医?”

“绝无此事。切勿一竿子打翻一条船。此人医术尚称高明。”

“是吗?这种家伙,不都和阴阳师、咒师一个样?个个阴阳怪气的。”

“不。老夫方才亦曾言及,人的精神难以理论断,但身躯可就不同。若有哪儿不舒服,必有不舒服的理由。只要将此理由除去,病情便不至于恶化。至于兰学,则是将不舒服之部位去除。因此,大夫诊治并非毫无疗效。不过,若理由为精神方面,便须借咒术之力,方能收效。”

“原来如此,听来和木匠没什么两样。”又市说道。

没错,老人回答:“因此,坊间庸医,不是知识不足,便是技艺不足,总有一方略有欠缺。若不是因不谙此病而无法诊治,便是医术不足而无法医治。即便如此,仍自称能治愈此病者,便是庸医。”

“尾扇也有所欠缺?可是医术不够高明?”

“此人医术高明,知识甚丰,但独缺人情。”

“人情……”

“即认为大夫有义务将患病者医好、减轻其痛楚的同情与悲悯之情。事实上,身为大夫最重要的,就属这点。若以此出发,有助于增长知识、精进医术。”

“分明说自己对人情极不拿手,这下怎说得像你很懂人情似的?”

“当然懂,也明白自己缺这个。因此,老夫才无法成为大夫。”棠庵说道,“老夫总无法压抑求知欲望,无法设身处地为患病者着想。相比之下,尾扇则是以财欲填补人情短少之空缺,方能以行医为业。”

“他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是个守财奴,棠庵蹙眉说道:“尾扇生性见钱眼开,故绝不为穷人诊治。即便习性如此,却很重视名誉。因此,即便是家徒四壁的武家,也会入门诊治。之所以爱财如命,想必亦非爱慕奢华或物欲熏心,不过是错觉权力、名誉均可以金钱购之。或许,此人对武士身份甚是向往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婆婆支付的封口费用,正投其所好?”

旗本家中耆老主动低头,甚至奉上银两苦苦恳求。若西田真是这么个习性,当然要乐不可支。

“见此乃人命相关之秘事,依老夫所见,西田索求的数目理应不小。倒是……”棠庵突然摆出一脸苦闷神色。

“怎么了?”

“噢,又市先生那操京都方言的同伴……”

“可是指姓林的?”

“此事可是此人向尾扇本人打听来的?”

“不,是同小厮或男仆那儿探听来的。据说,此人雇用了为数不少的仆佣。”

“这可就奇怪了。”棠庵说道。

“有哪儿不对劲?”

“风声走漏了。”

“有哪儿走漏了?这些家伙不都是尾扇的手下?”

“手下?又市先生,尾扇并非盗贼,而是个大夫。有的只是弟子男仆,而非手下。此人如此利欲熏心,对弟子或仆佣理应是毫不信任。”

“哦?”

“此人就连对妻室亦甚是提防,一直将财库钥匙挂于颈上,连就寝时亦不离身。生性如此,岂可能将此等有利可图之事告知下人?两位不妨想想,西川俊政无论如何也是个旗本,石高必不下于二百石。而尾扇,碰巧抓住了这旗本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