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17/58页)

无论是哪种货物,如果船未满载,在整批货物紧紧堆放好后,还必须罩上一层与舱等长的防移板,板上支起结实的木桩,支柱必须抓紧上方的船肋,这样才能把所有货物都固定在位置上。对稻谷或类似的货物,还需要采取附加措施。离港时满满一舱的稻谷,哪怕货物是承运人一蒲式耳一蒲式耳称量的,而且会大大超过实际承运的数量(由于谷物膨胀的原因),到达目的地时很可能只剩下四分之三。这是航行中“压紧”所造成的,航行时的风浪越大,到港后舱内的谷物看上去就越少。如果把谷物松散地抛在船里,哪怕用了防移板和支柱,在长途航行中仍然容易发生位移而导致最糟糕的灾难发生。为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离港前必须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来使货物尽可能“压紧”;在这方面有不少好办法,比如说往谷物里打楔子。即使采取了这一切措施,即使费尽心机把防移板和支柱固定好了,装载着谷物的船上的职业水手在遇到任何强度的烈风时仍然不会掉以轻心,尤其是只有半舱谷物的时候。可是,在我们近海有数以百计的货船,可能从欧洲港口来的更多,它们每天都在半载航行,有时候所装的货物很容易造成危险,可他们却未采取任何措施。令人惊叹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该发生的事故实际都发生了。因如此蛮干而造成令人惋惜的后果,我所知的就有一次,发生在1825年,出事的是萤火虫号纵帆船,船长叫朱埃尔·赖斯,船上装着玉米,从弗吉尼亚的里士满驶向马德拉[2]。这位船长跑过好几次航行,尽管他从来不关心货物是否正确堆放,最多也就是用一般的办法把它们固定一下,可一直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故。他以前从来没装运过谷物,这一次,他把玉米随意地抛到船上,只装了半船多一点。在航行的第一阶段里,他只遇到了些微风天气,可当船走到离马德拉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时,他遭遇了从东北偏北方向刮来的一阵强风,使他不得不逆风停船。他仅用缩了一半的前桅帆让帆船迎着风,可船停得相当正常稳当,一滴水都没有进。入夜时分,风势有点减弱了,船略微有点摇晃起来,但情况依然良好,直到突然间一阵倾斜把船打向右舷,船的横梁末端几乎触水。有人听见整船的玉米哗地一下移向右边,巨大的冲击力撞开了主舱盖。帆船顿时像铅球一般沉到海底。此事发生时不远处有一条从马德拉来的单桅帆船,救起了一名水手(唯一一名获救的人),然后像其他操纵得当的船只一样,平安无事地驶离了强风。

格兰帕斯号上的货物要说是堆放的话,也是胡乱地一堆了事,其实那不过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油桶和船具。我已经描述过下舱里那些东西的情况了。下层甲板上的空间足以能让我把身体塞在油桶和上甲板之间(这我已经说过了);在主舱口周围还有一处空间,货舱各处也还有一些较大的空间。奥古斯特在舷墙上挖出的空洞边,还能放得下整整一个大桶,我就是在这地方暂时挺舒服地呆着。

等我朋友安全回到舱铺,重新套上手铐脚索,天已大亮。我们真的是侥幸逃过一关,因为他刚把所有事情搞定,大副就带着德克·彼得斯和厨子下来了。他们谈论了一会从佛得角来的那条船,似乎正很焦急地等着它出现。谈完后,厨子来到奥古斯特躺着的下铺前,在他头边坐了下来。我在藏身的地方什么都能看见听见,因为挖去的那块木板还没放回去,我十分担心,那黑人随时都有可能撞到遮挂在洞口的水手夹克,那样一来就会真相大白,而我俩立刻就把命搭上去了。还好,我们的幸运占了上风;尽管帆船摇晃时他不停地碰到了夹克,但却从未重重压在上面,因此也没有发现其后的秘密。夹克的下摆被小心地固定在舷墙上,以免当衣服摆向一边时露出后面的洞来。这段时间里,老虎一直躺在舱铺靠脚的一端,各种官能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因为我看见它偶尔张开眼睛,长长地吸一口气。

过了几分钟,大副和厨子上去了,德克·彼得斯还留着。两人刚一离开,他就走过来在刚才大副坐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用和蔼的口气和奥古斯特交谈起来,这时候我们才明白,刚才他和那两人在一起时醉醺醺的样子,大半是装出来的。他十分坦率地回答了我朋友向他提出的所有问题,还说那天日落时分他们砍断缆绳让小船自由漂流时,至少有五条帆船在附近航行,所以肯定会有人搭救他父亲的。他还说了一些其他的话来安慰我朋友,这让我又惊又喜。事实上,我开始抱起一线希望,也许我们能借助彼得斯,最后夺回帆船的控制权,后来,一有机会我就把这样的念头告诉了奥古斯特。他觉得有可能,但告诉我,这混血种的行为十分任性无常,而且他的脑子在任何时候都很难说是正常,所以我们做起事来必须极为谨慎小心。大约一个钟头后,彼得斯上甲板去了,直到中午才又下来,给奥古斯特带来了很多腌牛肉和布丁。等只剩我们俩时,我便走出孔洞尽兴地饱餐一顿。后来,那天整日整夜都没有人再下到前舱里来,我躺进奥古斯特的舱铺里美美地一觉睡到第二天破晓时分。这时,他听见甲板上一阵响动,便唤醒了我,我立刻钻回到藏身之处去了。天大亮时,我们发现老虎已几乎完全恢复了体力,一点也没有患狂犬病的迹象,热切地喝着我们给它的那一点水。整个白天,它完全恢复了以往的精力和胃口。毫无疑问,它先前的古怪行为是由于下舱内空气恶化所致,与狂犬病没有任何关系。我对自己坚持把它带出箱子的决定感到无限欢喜。这一天是六月三十日,是格兰帕斯从南塔克特起航后的第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