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43/58页)

1月19日。今天,在南纬83度20分西经43度5分(这里海水的颜色深得异乎寻常),我们又从桅顶看到了陆地,经过更仔细的观察,发现那原来是一组很大的群岛中的一座。岛的沿岸显得险峻峭拔,内陆则林木葱茏,这番情景使我们欢欣鼓舞。约四小时后,我们把锚抛在离岛五英里外水深十英寻的沙质海底,由于拍岸的浪太高,加上岛周围水面涌起回浪,我们不敢贸然靠近。这时,我们放下了船上最大的两艘小艇,一队全副武装的船员(其中有我和彼得斯)出发,到似乎环绕海岛的暗礁中去寻找通道。一阵搜索之后我们找到了一个入口,可正要驶进去,只见四只很大的木划子从岸边向我们划来,划子上坐满了手持武器的人,我们便等他们靠拢来。他们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划到了能与我们相互喊话的距离。此时盖依船长把一方白手巾系在一支桨上高高举起,那些陌生人立刻停下划子,一齐扯开嗓子哇啦哇啦地叫着,话语急促,声音含混,还不时发出阵阵呐喊,我们能听清的字眼只有“阿纳穆—穆!”和“拉玛—拉玛!”他们这样大喊大叫了足足半个小时,我们便趁机好好把他们打量一番。

在那四只长约50英尺、宽约5英尺的木划子上,共有一百一十个野蛮人。他们的身材和普通欧洲人差不多,但体格比欧洲人更健壮结实。他们皮肤黑亮,一头浓密的头发,又长又乱,身穿一种不知来自什么动物的黑色毛皮,多毛而光滑,剪裁还算合体,除了领口、袖口和脚踝处,皮衣的毛都向内翻着。他们的武器主要是木棍,用一种显然是很重的黑木做成,但也有人手持长矛,矛头是尖状燧石的,另外,还有一些投石器。四只木划子的船底装满了鸡蛋大的黑石头。

等终于结束了演说(因为他们那番急促含混的叫喊显然是在演说),他们中一位像是酋长的人便站到他所乘的那只划子的船头,打起手势,招呼我们把小艇靠近他身边去。但我们觉得最好还是尽可能和他们保持距离,毕竟他们的人数比我们整整多上四倍,于是就假装看不懂他的手势。那酋长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便让另外三只划子留在原处,自己乘的那只则向我们划来。他靠近后便纵身跳上我们最大的那艘小艇,径自坐到盖依船长身边,还用手指着纵帆船,嘴里不住重复道“阿纳穆—穆!”和“拉玛—拉玛!”我们便退向纵帆船,那四只划子隔着一小段距离紧随其后。

划子靠上大船舷侧时,酋长显得非常惊讶和高兴,不住地拍着手掌、大腿和胸部,并呵呵地发出刺耳的笑声。他身后那帮家伙也和他一起乐着,喧骚鼓噪声一时震耳欲聋。等嘈杂声平息下去后,盖依船长为防患于未然,下令把小艇和大船铰接在一起,然后设法让那位酋长(我们很快就发现他的名字叫太精)明白,我们一次只能允许二十个他手下的人上我们的大船。对这样的安排他似乎很满意,便向木划子发出命令,一只划子应声驶来,其余的则停在约五十码外。二十个野蛮人登上大船,显得非常随便地在甲板上四处走动,在绳具间攀上爬下,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打量每一样东西。

显而易见,他们以前没见过任何白种人——实际上白人的肤色似乎令他们畏缩。他们以为“简·盖依号”是一头活的动物,小心翼翼把矛尖向上竖起,生怕伤了它。酋长的这番举动使我们的船员觉得非常有趣。当时我们的厨师正在厨房边劈柴,一不小心斧子砍在甲板上,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裂口。酋长马上冲过去,粗鲁地把厨师往边上一推,半哭半叫地大吼大嚷,以为纵帆船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想以此表达他的深切同情。他用手在那道裂口上又拍又抚,还从旁边的一个桶里倒出海水来为它清洗。对这样的愚昧无知大伙儿都没有心理准备,而我则禁不住认为,这样的愚昧无知实在有点像在装疯卖傻。

当甲板上的一切充分满足了参观者的好奇心后,他们被允许进入船舱,这时,他们表现出的惊奇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们在舱内走动时几乎鸦雀无声,只是偶尔发出低声惊叹。我们的枪引起了他们种种猜测,因此,我们便允许他们随意触摸,仔细观看。我迄今仍然认为,他们当时对枪的真实用途没有丝毫概念,看到我们对枪支轻拿轻放,看到我们密切注视他们摆弄枪支时的一举一动,他们以为那些东西是偶像。大炮使他们更觉得不可思议。走近大炮时,他们都面露敬畏,不过我们没让他们细看。主舱里挂着两面镜子,这使他们惊讶到了极点。太精酋长第一个走到镜子前,站在主舱中央,脸朝着一面镜子,背向着另一面,不过还没有注意到它们。可当他抬起目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时,我觉得那个野蛮人吓得差点儿没发疯;等他转身又从另一面镜子里看到自己时,我真担心他会被当场吓死。此后任我们怎么劝说,他也不肯再朝镜子看一眼,而是扑倒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捂住脸,直到我们不得不把他拖上甲板时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