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15/17页)

大可不必为他自寻烦恼:他早已鼾声如雷。

伊娃·冯·格鲁伯笔记本

——奥斯卡:新兵蛋子,倒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尚未得到大学深造。饮食克制,娘娘腔一个。

——格鲁克:奇怪的侏儒,难以笼络。可谁会想要笼络他?

——多洛雷斯:她怀着宝贝差点引起我的怜悯,但实际上,不是。她准是吃多了。

——佩尔舒瓦:下午受辱后,让—巴度自惭形秽。可惜,我本该对他更放开些。明天,我希望……

——罗德里格兹:意外惊人的晚宴。福尔摩斯与一部影片有关?两种答案:要么他胡说八道,那他就完蛋了;要么他是认真的,那我们大家都死光了……

多洛雷斯·马诺莱特致圣—弗若修道院院长的信

神父:

我向您祈祷是为了避兔一桩死罪。伊娃尤其该死:我已经磨快了利爪,如果您不支持我,我觉得,最终只能像野生动物那样自生自灭。您试想一下这个晚上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22∶30——没完没了的欢迎晚宴后我准备上床睡觉,有人敲伊娃的门,她的房间就挨着我的房间。我下意识贴墙听了听,这是罗德里格兹的声音,可是刚才大家把他送回房间的时候,他还迷迷糊糊。就在他的电影奇谈之后,这位先生仍然敢不穿蒙头风衣外出。他说的话我听不太清楚,似乎是一个有关“胰腺”的故事?伊娃对他说她“同情”(?)后就把门关上了。罗德里格兹吐露了点什么东西,好像是说“我会对妈咪说此事”(?)我得控制我的听觉才是。

22∶45——又有人敲伊娃的门。我贸然把门打开一道缝,原来是JPP拿着一瓶香摈酒、两个酒杯,带着最后一线希望的微笑登门造访来了。伊娃没有开门,佩尔舒瓦又轻轻敲了一下井说:“我是约翰—帕特里克。”传来伊娃回答的声音:“我暂时不在,请在信号音之后留言。谢谢!”JPP将香摈一口喝了,干杯。

23∶00——有人敲我的门!我整了整发型,定了定神态,开门,原来是波波教授!我最大限度地挺出大肚子,他问我是否知道伊娃住在哪一间。他很幸运,我是一个善良的基督徒。

23∶05——有人敲三下伊娃的门。我下意识地竖起耳朵,这是迈克哥纳罕。他邀请她到他的“房间”喝最后一杯“饮料”,她回答他说他弄错了房间,又说“中年人卫生接待室在隔壁,在多洛雷斯那里”。我一边折磨鸭绒被一边背诵了两遍天主经。

23∶10——有人敲佩尔舒瓦的门,他的房间就在我的对过。我通过猫眼看清楚了。这是波波教授问他的房间在哪里。“哦,疯了!哦,太失望了!哦,老冤家!难道我辛辛苦苦活到现在,竟死无安卧之床?”

23∶15——现在轮到格鲁克来到伊娃的门垫上遭受侮辱了。我习惯性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穿高跟鞋一米八零的伊娃,开门见穿薄底鞋一米五零的格鲁克,左右看了看,随便说一声“瞧,没有人吧?”,就砰地把门关上了。

23∶30——走廊上爆发出响亮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原来是杜里厄教授刚到,由他的大宠物卢夫斯陪同。新客的到来打破了气氛,先生们个个重新扣上扣子,回到自己的窝里。

23∶31——走廊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以为可以上床睡觉了。

23∶32——错啦:伊娃打起呼唱来了。(可以闻到老日整形人工鼻的气味。)

福迷卷宗——人物侧写:杜里厄教授

杜里厄教授既不胖也不瘦,既不高也不矮,既不帅也不丑:他是教授,这就够了。他虽然衣装不整,不修边幅,但精神状态却与外表大不相同,是一位纯粹的聪明人。他并不掩饰他对不合时宜的种种肢体表现的蔑视,诸如腰痛难忍的扭扭捏捏,牙龈脓肿的呲牙咧嘴,以及降为畜生等级的花生过敏等等。福尔摩斯在《王冠宝石案》中有一段自白:“我就是一个大脑,华生。身体其余的部分不过是附件而已。”每当杜里厄教授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看自己脑核的彩色X光照片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福尔摩斯的那段自白,只见他的大脑泛出温柔的暗红色反光,丘脑脉络拥有清晰的轮廓,延髓纹理精细,只有在这时才能点亮他目光中一点点的温情。他六岁就读了这个短篇,读后心潮澎湃,福尔摩斯的自白决定了杜里厄教授的一生。

杜里厄教授是忙工作而不顾家的那种人。幸运的是,杜里厄没有家庭要他照顾。他曾几次在购货清单上考虑添加结婚和生孩子的选项,但这里有一个前提,要说服一个活生生的女性跟他保持生殖器官的关系,在他看来是形而上学的毫无意义。这倒不是因为女人们讨厌他,远不是那么回事。他以夏洛克·福尔摩斯为榜样,可以为女人提供一种装饰的功能,这种装饰作用显然比客厅浑水池中游来游去的热带鱼要高级得多。不,解释很简单:杜里厄还有别的事要做,不会浪费时间来满足从远古猿猴遗传下来的本能。作为万年文明、艺术和文学的传承人,他认为有责任贡献自己毕生精力给更高尚的活动,而非仅仅满足我们的生育功能,尤其是因为现代传宗接代要举行复杂的仪式:上饭馆请客吃饭,周末海滨度假,馈赠贵重的礼物,而所有这些到底目的何在?迟迟不肯上床,难道只是为了自我安慰,证明我们彼此不是畜生或野兽?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大可不必离开古老的史前洞穴,也没有必要放弃粗暴的交配了!这就是为什么杜里厄教授在所有男性朋友面前(所幸仅仅是在男性朋友们面前),总是信誓旦旦地宣称他没有女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