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4页)

她终于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但被告知负责处理卡伦德案件的马斯克尔警长整个上午的时间全都排满了。对此她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只有在小说中,采访对象们才会乖乖坐在家中或者办公室里,并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兴趣接受采访。在现实中,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而即使他们难得对普赖德侦探事务所的来访表示欢迎,也只会等到方便的时候才接待。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受欢迎。她提到了罗纳德勋爵的授权书,有意强调自己是因为公事才来的。这个名字果然起了作用,对方放下电话去请示。过了不到一分钟,对方拿起电话,说马斯克尔警长可以在当天下午两点半见她。

如此一来,她还是得先去趟新闻办公室。至少过去的卷宗一定都还在,而且可供查阅。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调查报告很简短,使用的是通常法院报告所用的正规措辞。上面没有提供多少新信息,但她还是对主要证据都作了仔细记录。罗纳德·卡伦德勋爵的证词表示,他儿子马克生前曾打电话说自己决定辍学,到夏树庄园去打工,之后他有两个星期没有和儿子说话,直到儿子死去。在作出这项决定之前,马克没有征求过罗纳德勋爵的意见,也没有解释原因。罗纳德勋爵后来跟院长谈过,只要马克改变决定,学校可以在下一个学年让他儿子回去继续上学。他儿子从来没有跟他提过想自杀的事,而且据他所知,儿子没有健康方面的问题,也不用为钱的事担忧。罗纳德勋爵的证词后面附了一份简短的其他参考证据。马克兰德小姐描述了她发现死者尸体的经过,一位法医作证说死亡原因是上吊窒息,马斯克尔警长叙述了当时他认为比较适当的处理方法,还有一份由法医实验室提供的报告,报告说在桌上发现的那杯咖啡经过化验是无毒的。裁定结果是,死者的精神受到刺激,系自杀身亡。看完厚厚一叠文件后,科迪莉亚感到心情沉重。看来警方的工作做得很彻底,这些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真有可能忽视了那块没有翻完的土地、胡乱丢在后门口的园艺鞋,以及那顿没被碰过的晚饭吗?

此刻正值中午,到下午两点半之前,科迪莉亚都无事可干,可以在剑桥大学四处转转。她在鲍斯氏书店买了一本最便宜的旅行指南,并克制住了留下来淘书的念头,因为她的时间有限,不得不放弃一些乐趣。她在商场里买了一块猪肉饼和一些水果,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走进圣玛丽教堂,静静地坐下来规划自己的行程。在随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她以轻松愉快的心情在城里和几个学院里逛了逛。

她看到了剑桥大学最美的景色。无云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澄澈蓝色,和煦的阳光洒向大地。在山石、河流和天空映衬下,校园的花园里和通向后园的林荫道两侧,此前并未因盛夏而动容的树木,如今正展现出自己绿色的绰约风姿。平底船从桥下迅速穿过,惊起美丽的水鸟,在新建的“阁楼旅社桥”旁,浅色的柳树枝干低垂在深绿色的剑河水面上。

她把所有的特别景点都纳入了行程安排。她神情严肃地从三一学院图书馆穿过,参观了旧校区,静静地坐在国王学院教堂的后排,以仰慕的目光看着约翰·瓦斯特尔设计的拔地而起的巨大穹顶,以及呈曲线状扇面展开的漂亮的白石头。阳光透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把静谧的空气染成了蓝色、深红色和绿色。镶板上是精雕细刻的都铎时期的玫瑰,以及神气十足地支撑王冠的纹章兽。尽管弥尔顿和华兹华斯都描述过这座教堂,但它的建造肯定不是为了服务于上帝,而是为了荣耀一位尘世间的君王吧?不过,这并没有违背它的建造初衷,也无法令它的美丽失色。它依然是一座极具宗教性质的建筑。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如何能够计划和建造出如此富丽堂皇的内部设计?在动机和创造之间,是否存在根本的统一呢?在那么多同志当中,只有卡尔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她想到被关在希腊监狱里的卡尔,但不愿意去想他们可能会怎样对待他,只希望健壮结实的他就在她身边。

她尽情享受途中各种乐趣。在教堂西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商店里,她买了一块印着教堂图片的亚麻布茶垫,她趴在国王桥附近那片修剪过的草地上,把双臂放进凉丝丝的碧绿河水里,她在市场区逛了几家书店,几经盘算后买了一本用薄薄的印度纸印刷的袖珍版济慈诗集,还买了一件有绿、蓝、褐色图案的土耳其女式棉布长袍。如果天气继续热下去,晚上穿着它比穿衬衣和长裤要凉快一些。

最后,她返回了国王学院。从小教堂到河岸边有一处巨大的石墙,她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边晒太阳边吃午餐。一只口福不浅的麻雀从绿茵茵的草坪上蹦跶过来,漫不经心地歪着脑袋,用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她看。她把肉饼外皮的碎屑扔给它,看见它激动啄食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河对岸传来阵阵喊叫声,偶尔夹杂着木头的相互碰撞声,还有一只小鸭子粗砺的叫声。她异常专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砾石小径上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鹅卵石,草坪边缘的小草,那只麻雀的细腿——她的眼前好像因喜悦而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