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4页)

查看完毕之后,她从他的碗橱里拿出一包咖啡,在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然后给自己冲了一杯。她从客厅端来一把椅子,坐在后门外,把咖啡杯搁在大腿上,仰起头来感受阳光。她坐在那里,内心产生一丝喜悦、满足和轻松感,她侧耳倾听,周围一片寂静。她眯起双眼,感受照在脸上的阳光。现在是认真思考的时候了。她按照那个高级警司的指示把农舍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现在,她对这个死去的年轻人有多少了解呢?她看见了什么?她又能推断出什么?

他注重整洁几乎到了成癖的地步。他的园艺工具使用过后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放置得有条不紊。他的厨房粉刷过,并且收拾得井然有序。可是他在挖那一小块土地时,却挖到离顶头还有两英尺的地方放弃了,并把没擦干净的耙子留在地里,又随手把园艺鞋扔在了后门口。很显然,他在自杀前已把所有文件都付之一炬,可是喝咖啡的杯子却没清洗。他炖了一锅肉当晚餐,却一口都没吃。蔬菜或许是当天早些时候,或者是前一天准备的,但炖肉显然是准备晚上吃的。那口锅依然在炉子上,里面还有满满的食物。这不是隔夜菜,因此也并非准备加热之后再吃。这无疑意味着,他在准备炖这锅肉,并把它架上炉子之后才决定要自杀。如果明知道自己活不到吃饭的时候,又为什么还要做饭呢?

然而她又思忖,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在经过一两个小时的艰苦劳作之后,从外面走进来,有一顿热饭菜在等着他,又怎么可能产生厌倦、忧郁、痛苦和绝望的情绪,甚至自寻短见呢?在科迪莉亚的记忆中,也有过一些非常不愉快的时刻,但是她记得,这种不快从来不曾发生在从阳光下活动归来,又即将准备开饭的时候。另外,为什么会有那一大杯咖啡——就是警察拿去化验的那杯咖啡呢?食品柜里有很多罐装啤酒,如果他翻土回来后感到口渴,为什么不开一罐啤酒呢?啤酒无疑是最最解渴的。显然,在吃饭之前,无论多渴,也不会有人去煮咖啡喝。咖啡是餐后的饮料。

可是假如那天晚上有人来拜访他呢?这个人不太可能是顺便路过,来带给他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这条消息肯定很重要,因为马克撂下了手中即将干完的活,把来人请进了屋里。这位客人大概不喜欢啤酒,或者不喝啤酒——这是否意味着来的是个女人?他知道这个人不会留下吃晚饭,但是会在农舍里待上一阵,于是他冲了咖啡。也许对方还打算回去吃晚饭。显然,马克并没有事先邀请这个人来吃晚饭,否则两人为什么要在晚饭前喝咖啡呢?马克又为什么不先回来换身衣服,而是在园子里干到那么晚呢?所以这是一位不速之客。可是为什么只有一杯咖啡?马克肯定得陪客人一起喝,如果他自己不想喝咖啡,就会开一罐啤酒。可是厨房里并没有空啤酒罐,也没有第二只咖啡杯。会不会是清洗过后放起来了?可是马克为什么只洗一只,而不洗另一只呢?是不是为了掩盖当天晚上有人来过的事实?

厨房桌子上的那个咖啡壶几乎是空的,那瓶牛奶也空了一半。因此喝咖啡和牛奶的很可能不止一个人。不过这也许是一个危险的、没有根据的推断,也可能是来访者又往自己的杯子里续了咖啡和牛奶。

假设想掩盖当晚有人造访这一事实的人不是马克,假设把另一只杯子清洗后放起来的也不是马克,假设来访者想掩盖自己的行踪呢?但是倘若来人不知道马克准备自杀,那又何必费心去做这些事呢?科迪莉亚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显然解释不通。如果马克还没有死,来者显然不会去洗那只杯子。如果马克已经死了,来访者只要销毁自己来过的证据就行了。如果来访者在离开农舍之前,马克已经死亡并且被吊在那个钩子上,那这还可能是自杀吗?科迪莉亚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一个尚未定型的字母组合,它突然闯进她的思维中心,而且第一次清晰地组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词:谋杀。

科迪莉亚在阳光下又坐了五分钟,喝完她的咖啡。接着她把杯子洗净,挂回碗橱里的钩子上。她沿着小径走回那条路上,那辆迷你车还停在夏树庄园外的草地边缘。她对自己的直觉感到满意,因为从大宅里看不见这个停车的位置。她轻轻地踩下离合器,沿着小路往前开,同时仔细地向两边张望,看看有没有适合停车的地方——把车停在农舍外,只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这里。只可惜剑桥离这儿并不近,不然她就可以骑马克的自行车了。这辆迷你车并不是她完成任务的必要工具,但是不管把它停在哪里,都会引起对自己不利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