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寒梅冰肌妒火烈烈,红帛素面死生茫茫?(第6/13页)
不知过了多久,萧太清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东方楚点了点头。
那晚的天气很好。
月色如霜。
天穹顶是漆黑的,黑也黑得透明,四周微微地泛蓝,蓝也蓝得澄澈,还有几颗亮闪闪的星。
“兰陵,”东方楚突然开口,“我一直想跟你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因为在你面前,所有的言词与文字都变得拙劣而滞涩了……”他用脚尖不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么,”萧太清低头微笑,“你想说些什么呢?”
东方楚顿了一下,低低地吟道:“今夜,我以月光作一段纸笺。
用江河剪裁,以山岳隔断,我缺乏才思,有的仅是情意。
不能封缄,无法投递,然而我的坦白与真诚,全然摊展,不再掩蔽。
迟眠的人都应见,江河似缎,月华如霜。”
“天啊!”萧太清掩住口,她黑亮的眸子溢出泪水,灿灿如漫天星河。
东方楚与萧太清沉浸在热恋的甜蜜与喜悦里。
不久,人们发现萧太清有些变了。
一颗钻石被打磨之后,更加光芒四射。
风华依旧,但锋芒不再。
仍是好胜,只是缓了一些,静了一些,多了几分慵懒。
虽然如此,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抱负,没有丝毫的懈怠。
她欲求学,东方楚想成事,两人约好,待学成名就之后,再谈婚事。
萧太清行事张扬,然而恋起来,却反常地矜然而羞涩。
两人天天见面,却往往将心事付予笺字。
她与东方楚的恋情,是暗暗进行的,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俩人享受着恋爱的甜密与无限精彩的未来,却不知风雨将至,哀声满楼。
恰在此时,东方楚的父亲东方琰病危,有医生断言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母亲白秀英闻讯之后,亦沉沉地病了。
东方楚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他知道母亲的心事:白秀英是个小家碧玉,生得文雅秀丽,人如其名。
被他父亲强娶了过来,却因为畏惧正室,连个妾的名份也不能给,等于被遗弃在外,先时还给些安置的费用,后来年长色衰,干脆弃之不问,没有这个人一般。
白秀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东方楚身上。
她是个完全旧式的女子,除了希望儿子学有所成,能光耀门楣之外。
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东方琰将这个儿子认祖归宗,取得在家族宗祠中的地位,堂堂正正地将名字写在族谱上。
这次她之所以病倒,便是因为东方琰将不久于人世,而自己与儿子的名份还没有着落。
如此一来,既便自己即便做了一品诰命,也没有社会名份上的保障,死后也无处托身,因此终日忧心忡忡,以至于病倒。
东方楚自幼因着成长环境的原因,更兼浸润西学,对“名份”与“宗族”的认同感自然与母亲大不相同。
他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也不情愿为了这种事低声下气,哀求东方家里那些“迂腐不堪的老头子们”。
不过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亲睹在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白秀英为此怅闷不快,郁郁终日,此时更几乎断送了性命。
为了“承欢膝下”,“稍慰萱慈”,不得不腆颜觌面,再上东方府,提及此事。
东方琰因为生病,不能见客。
只有东方琰的正室金氏出来接待。
金氏端端正正坐在堂上,丫头大姐雁翅位列两旁。
金氏出身官宦世家,父兄皆是几朝的要员,人也极为精明能干,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
此时见了东方楚,满面春风,和颜悦色。
旁边一个婆子手里拎着一个跪拜时用的垫子,东方楚微微一笑,只作看不见,用西式礼节,问了声“夫人好”,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金氏微微一笑,正巧一旁有丫头来献茶,她瞧也不瞧,“怎么不给客人先递?没个规矩!让小先生见笑了!”她把“规矩”两个字说得很重,弦外之音。
东方楚笑了,“金夫人,现在是新时代,讲平等,讲法律,不讲规矩!”
金氏捏起声音来笑道:“瞧瞧我这个老婆子有多过时,让先生见笑了,你们说是不是?”
两列丫头婆子静声屏气,连大气也不敢喘。
“小先生,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就是来给我们家老爷问安的吧?”
东方楚开宗明义,简截地说明来意。
“论起来,”金氏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我心里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也和老爷提过不只一次。
只是事情太多,说着说着便搁下了。
我又去和族老们说,可是他们的意思呢,你的事情倒好办,毕竟正经是东方家的子孙,早晚要进宗谱的。
只是你母亲就不好说了。
这是族老的意思,说我们家老爷是个清廉守礼的人,前朝的时候尚未纳妾……此时到了民国,礼法上不许纳妾了,又居着官,突然又提起娶小的事情来,晚节不保,岂不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