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7/11页)
搜索队来到峡谷前缘,开始下行。其中一个小胡子骑着马,应该是指挥官。还有一个戴阿富汗小帽的男人,一定是哈拉姆,这个叛徒。经历了让-皮埃尔的所作所为,简觉得背叛是最不可原谅的恶行。另外还有五个人,个个短发,戴着军帽,年轻干练。两个男人带着五个小鬼。
她注视着埃利斯,他随时会给出信号。抬头的时间长了,简的脖子开始酸痛。苏联人还没发现她,一个个都顾着找路。终于,埃利斯转过身来,刻意缓慢地挥动着两只胳膊。
简回头看看搜索队。其中一个士兵伸手牵住马缰,让马过河。她左手拿着引爆装置,右手食指勾着拉环。只要轻轻一拉,引线点燃,炸药引爆,身后的追兵便会葬身碎石中。那五个士兵还是孩子啊。他们参军兴许是因为家里穷,头脑发热,或者二者兼有;要么就是强行被征入伍。这些年轻人被派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国度遭人憎恨,在冰天雪地里跋山涉水,到头来却被山崩活埋,头破血流,满肺土尘,粉身碎骨,在哀号与窒息中痛苦地死去。五位骄傲的父亲、五位殷切期盼的母亲将收到那封信,“沉痛地通知”“执行任务时牺牲”“与反动势力进行英勇斗争”“英勇表现”“追授勋章”“深切慰问”……深切慰问。母亲最痛恨这些冠冕堂皇的辞藻。回想生育的疼痛和恐惧,炎凉世态中的养育,教他走路、洗手、写字,送他上学;想起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高,直到他高过自己,准备独立生活,娶妻生子。当她意识到,所有的付出、辛苦和担忧都付诸东流,她生命中的奇迹,她的孩子因一场愚蠢无谓的战争而失去生命,那将是怎样的痛苦。剩下的只有失落,无尽的失落。
简听到埃利斯的叫喊。抬头望去,他站在那里,全然不顾会不会被发现,一边挥手一边叫:“动手!现在就动手!”
她小心地把装置放在河边的地上。
他们已经暴露。两名士兵开始朝埃利斯所在的位置攀爬,其他人朝简围过来,同时用枪指着她和孩子,一个个恼羞成怒。简只是注视着埃利斯:他从山上下来。先前手忙脚乱往上爬的家伙停下来,想弄清埃利斯的意图。
他回到平地上,径直向简走来:“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他们还太年轻、太单纯。他们并不想杀我。一旦动手,我就成了杀人犯。最重要的是因为……
“因为他们都有母亲。”她说。
让-皮埃尔睁开眼睛。身型壮硕的安纳托利正蜷缩在行军床边。在他身后,明媚的阳光正透过帐帘入射进来。他有些惊慌:怎么会睡了这么久?我错过了什么?一瞬间,昨夜的情形闪回到眼前。
他和安纳托利在靠近康提瓦尔山口的地方扎营。凌晨两点半,搜索队指挥官被站岗的士兵叫醒,继而唤醒了让-皮埃尔与安纳托利。据指挥官报告,一个名为哈拉姆的年轻人误闯进入营区。哈拉姆的话里掺杂着普什图语、英语和俄语。据他说,之前他为那两个逃跑的美国人当过向导,那两个人冒犯了他,于是他丢下了他们。当被问及“那两个美国人”去了哪里,哈拉姆主动提出带他们到石屋去,说那两个人毫不知情,现在还踏踏实实在屋里睡觉呢。
让-皮埃尔真想立刻跳上直升机冲到那里去。
安纳托利则更为冷静:“在蒙古我们有句俗话:婊子不张腿,猴急要后悔。哈拉姆也许在说谎。即使是实情,他也不一定找得对地方,更何况是大半夜从半空中。即使地方找对了,人兴许早跑了。”
“那你说怎么办?”
“先派个先头分队过去:一个带队,五名士兵,一匹马,当然还有哈拉姆。他们可以立即动身。在他们找到人之前,我们可以先静静观察。”
正如安纳托利预料的那样:先遣队于三点半报告,石屋里空无一人。不过,他们补充道,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哈拉姆说的是实话。
这说明埃利斯和简半夜醒来,看到向导不见了踪影,于是决定逃跑。安纳托利下令先遣队按照哈拉姆指引的可能路线继续追赶。
让-皮埃尔于是倒回床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睡眼蒙眬地问:“几点了?”
“八点。抓到他们了。”
让-皮埃尔的心怦怦直跳,然而又想到,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后来却大失所望。
“你确定?”
“你一穿好衣服,我们就可以去看个究竟。”
他们正欲上飞机,一架加油直升机到达。安纳托利决定还是多等一会儿,把飞机的油箱加满。让-皮埃尔必须暂时按捺心中的急切。
几分钟后,直升机起飞。让-皮埃尔透过窗口望着外面的风景。进入山区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在阿富汗所见过最为荒凉恶劣的地方。简果真带着孩子走过这片穷山恶水吗?如今前功尽弃,她这辈子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