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31/41页)

“那是个疑问句吗?”

“人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就因为我在她家里,你就说我有—她和我发生了性关系。这就是你的天才推论?”

“你靠花言巧语上了那架飞机,难道不是吗?”

“我图什么—就为了掉进海里,得拖着脱臼的肩膀游上16千米到岸边吗?”

他没有愤怒的感觉,只是对这条质疑思路感到困惑。

“FBI多次找你问话,不是吗?”

“两次算不算多次?”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你说‘躲起来’,就好像我是银行抢匪约翰·迪林杰一样。我是一个普通公民,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坠机后你没有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确定。”

“或许你感觉自己有所隐瞒?”

“避开公众视线与躲藏不是一回事,”斯科特说,“我想念我的狗,那倒是真的。”

“跟我们讲讲你的画,FBI缴走了它们,这是真的吧?”

“不是。我没有—那些只是图片。一个人站在一座岛上的小屋里。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画那些画?或许他们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一场灾难。或许那就是开始,是带着讽刺的。但之后,他们会看到里面有更伟大的东西,或许是达成理解的关键。这个—我有没有回答你的—”

“你画了一场空难,是真的吧?”

“是,那是其中一幅—对我来说,我的感觉是,我是说,我们全都会死,那是生物学决定的。所有的动物都会死,但我们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死的。然而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我们能够把这一深奥的认知放到某种盒子里。我们知道,但同时我们也不知道。然而在这些大规模死亡的时刻,比如渡轮沉船、飞机坠毁,我们与真相面对面。我们有一天也会死,而且是因为与自己无关的理由,与我们的希望和梦想都无关。有一天你搭巴士去上班,然后就有一颗炸弹;或者你去沃尔玛买黑色星期五的便宜货,就被暴民踩死了。所以,这些灾难,一开始只是讽刺,讽刺我自己的人生,然后打开了一扇门。”

他咬咬嘴唇。

“但小屋里的人还是小屋里的人,你知道吗?”

瓦妮莎碰了碰她耳朵里的塑料耳机。

“比尔想邀请你来演播厅做一对一的采访。”

“他很友善,”斯科特说,“我觉得。只不过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友善,更像是警察。”

“有人死了,伯勒斯先生,”她说,“你真的觉得现在有时间友善吗?”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它。”他告诉她,然后转身离去。

他们跟了几个街区,但最终还是停下了。他试图正常走路,意识到自己既是时空中的一个身体,也是上千人(还是上百万人?)观看的图像。他经布里克街到第七大道,跳进一辆出租车。他在思考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一个待在反锁公寓里的人,而且没有手机。蕾拉说不是她说出去的,他也没有理由怀疑她。一个有几十亿美元的女人不会说谎,除非她自己想说谎。从蕾拉的举止来看,她似乎喜欢让斯科特当她一个人的小秘密。还有马格努斯,好吧,马格努斯在很多事情上都撒谎,但在这件事上不像。除非他们给他钱了,如果那样马格努斯为什么又要在挂电话的时候找斯科特讨几百块钱呢?

宇宙就是宇宙,他想。我猜,知道有一个理由存在就足够了,不一定非要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或许是某颗新型卫星?趁我们睡觉时探进骨头的软件?昨天的科幻题材成了今天的新股发行。

他曾经是个隐形人,但现在不是了。重要的不是他在逃跑,而是他正在奔向什么。斯科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想象男孩深更半夜坐在电视机前吃麦片的样子:他无法入睡,看着一只用字母d-o-g画出的狗在对着一只用字母c-a-t画出的猫讲话。如果现实生活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们遇到的每个人,去的每个地方都能根据身份的纯粹本质塑造。你看着一个人,就看到两个字“朋—友”;看着一个女人,就看到词语“妻—子”。

出租车里的屏幕开着,正在播放深夜电视的片段。斯科特伸手把它关掉。

吉尔 · 巴鲁克

1967年6月5日—2015年8月23日

有关于他的传说,是传闻,但不只是传闻,假说或许是更准确的词。吉尔·巴鲁克,48岁,以色列侨民。(尽管其中一个假说是,他在约旦河西岸的刀刃地带有一个家,刀刃的凶险正是他本人凭一己之力在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上锻造出来的,有一天他开了一辆旧吉普过去,支起他的帐篷,经受住巴勒斯坦人的注视和嘲讽。谣传他自己砍木头,浇筑地基,胸挎着一杆来福枪。他的第一栋房子被一群愤怒的暴民放火烧了,吉尔—非但没有动用他异于常人的狙击技术,也没有使用徒手搏斗技能—只是观看并等待着,等人群散去,他把轻视化为一泡尿,撒在灰烬里,推倒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