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逃的母亲(第8/13页)

他打断了我:

“等一下!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

对我来说,和他通话如同一次冒险,我害怕被妈妈发现。我转过身来,打算走到楼梯旁边,这样我就能够听到妈妈上楼的脚步声。但她已经在那里,就在房间的门口,看着我。她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洗手间回来,她一定是撒谎了,她也在考验我,想看看我如何利用这段时间。如果这是测试的话,我失败了。她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凝视着我,仿佛我不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种威胁、一个敌人。

爸爸在电话里说:

“丹尼尔?”

我进退维谷。

妈妈说:

“是他,对吧?”

形势急转直下——她变得咄咄逼人。那种嗤之以鼻的态度对我来说是如此陌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爸爸在电话里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在那儿吗?”

我一动也不能动,两难的境地让我濒临瘫痪,手机还放在耳边,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妈妈。爸爸说:

“丹尼尔,她可能会变得很暴躁。”

听到他这样说,我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一直以来,我的妈妈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她不会那样的,是爸爸错了。妈妈走上前来,指着手机:

“挂掉电话,否则我就离开。”

我做出了决定:

“我得挂了。”

父亲的声音仍然在手机里响着,我挂断了电话。

就像缴械投降一样,我把手机交给妈妈。我用颤抖的声音为自己辩护道:

“我答应过爸爸,你一到这儿就给他打电话。只是为了让他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像我答应你的一样。”

我向前迈出一小步,抬起双手,像和平谈判时经常出现的姿态一样:

“拜托,妈妈,让我们坐下来。你不是要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我要听。”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这个他告诉你了吧?他们给我做了检查,又听了我的故事,然后就让我离开了。那些专业人士相信我,他们不相信他编的瞎话。”

她向我走来,把她的包——她的证据递向我。我走到屋子中间,接过那个破旧的皮包。妈妈松开了手,看得出她完全是用意志在克制。挎包的沉重出乎我的意料,我把它放在餐桌上,这时手机又响了,是爸爸,他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妈妈看到他的脸,上前一步说:

“你可以选择接电话,或者打开这个包。”

我无视了手机,把一只手放在皮包的顶部,按下纽扣,皮革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我掀开上盖,向里面看去。

妈妈把手伸进挎包,拿出一个小化妆镜,给我看我的样子,仿佛这就是她的第一份证据。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很疲惫,但是妈妈的观察却不一样。

“你在怕我,我看得出来。我知道你的脸色比我的好,我也知道这听起来感性得有点夸张了,但是你想想看,我曾经多少次擦掉你脸上的眼泪或者看着你的微笑。丹尼尔,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来没有像这样看着我……”

“你自己看看!”

“但我不能感到不安,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我被陷害了,不是作为一个罪犯,而是作为一个疯子。你的本能让你站在了你父亲那边。不用否认,我们必须彼此坦诚,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在紧张地盯着我。我的敌人说我很危险,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甚至是对你,我的儿子。他们就是这样不择手段,为了破坏我生命中最珍视的亲情,他们准备做任何事来阻止我。”

“我必须告诉你,指控一个女人精神上有问题是让她闭嘴的最有效方法,几百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每当我们站起来争取权利、反抗虐待的时候,它就会被拿来当作诋毁我们的武器。”

“我承认我现在看起来很吓人。我瘦得像鬼,衣衫褴褛,我没有修剪指甲,我还有口臭。我一辈子都在努力打扮自己,可是今天在机场,你上下打量我的时候,你一定以为——‘她肯定是病了!’”

“那不是真的,无论我看上去什么样,我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

“有时,你会发现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就此你可能会认为我不太正常。但是假如你不相信我,你怎么能指望我轻轻松松地和你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呢?你怎么能指望我直奔主题,三言两语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如果我只是简单地说个大概,你会被吓坏的。你会摇头,会质疑,却得不出任何的结论。你只会听到像‘谋杀’和‘阴谋’之类的字眼儿,你能接受吗?不能,我必须挨个地给你讲述细节,你必须了解整件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否则的话,你也会认为我疯了。你也会把我送到那些维多利亚时代建造的收容所里去,天知道它们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你会告诉医生我的脑子出了问题,然后他们把我当成罪犯一样关起来,直到渴求自由的意愿压倒一切,直到我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麻木,直到我承认即将告诉你的一切都是谎言。记住,你的力量比我大得多,我应该害怕你。看着我,丹尼尔,看着我!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