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一张口,我就能了解你” “SPEAK, THAT I MAY SEE THEE”(第8/9页)

对报纸用语的喜好使得贫民阶层经常犯一些荒唐的错误——误用大词。伦敦《周日时报》的一名作家最近去一个听证会上作证,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场罢工,而某地的一位牧师则被召去进行驱魔:

有读者向我描绘:嘴里长着让人痛苦的“乌尔斯特”(Ulster)的女士;天主教国家纪念“圣玛丽·曼陀林”(St. Mary Mandolin)的圣坛;警察在犯罪现场的街道上拉起“手风琴”(an accordion);逝去的乔治五世安卧在“座椅弹射器”(catapult)里的动人场面……总喜欢被书本“装饰”(embossed)的学生;靠“射精椅”(ejaculation seat)离开飞机的飞行员;……呛水的游泳者被“人工授精”(artifical insemination);彩虹包涵了“卧姿”(rectum)的所有颜色。⑲ 

你也可能听到上层贫民常用“倒数第二”(penultimate)来指绝对最末的或极端的,比如“核武器是倒数第二的威胁。”就在数年前,文化史开始进入一个意义重大的时期,它的重要标志是:贫民阶层开始掌握公共场合的修辞艺术,我是指,汽油运输卡车后部的警示牌从INFLAMMABLE(易燃)换成FLAMMABLE(可燃)。公共教育的普及终于造就出这样一群民众,他们不再将前缀“in-”视为增强语气效果的必要手段。贫民阶层,也就是“FLAMMABLE”警示牌的读者,如果听说某物(比如一本书或一件艺术品)“价值不菲”(invaluable),就立刻会把它扔进垃圾箱。⑳有关修辞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滑稽可笑。贫民阶层对“inflammable”一词懵懂无知,中产阶级则喜欢炮制一些东西,比如一块浴室防滑垫上写着:“可燃(Flammable)……勿在着火源(ignition source)附近使用。”这句话的作者也许认为,迟钝到只能理解flammable一词的读者却应该有能力琢磨出“着火源”指的是火。

如果说出人意料的沉默是高等阶层的标志(很有必要,例如南希·米特福特提到的,在听到“见到您真高兴”这样一句话后应该沉默),噪音和叫嚷则属于贫民阶层,他们会在比赛一决胜负的时刻大叫“啊呼(Wahoo)!”(这里主要指冰球和橄榄球赛)。一位芝加哥的警察(很可能是上层贫民)告诉斯特兹·特克尔,他发现了他的阶层与更低阶层的重要区别:“在我父母争吵的时候,我妈妈会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因为他们并不希望邻居听到什么。可是他们(指那些下层贫民)反而故意打开门和窗子,又是尖叫又是高声抱怨。”贫民阶层必须当众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出现,因此公共场合里的交谈都是为了让别人听见(或者仰慕)。贫民阶层似乎希望以自己生气勃勃的喧嚣,以其音调、速度和节奏来博得他人的恭维。中产阶级出于对被取笑和失败的恐惧,在社交场合绝不会有这种表现,“让贫民阶层去表现吧,他们反正就那样了。”噪音是夸大其辞的形式之一。上层迄今仍认为出售(不论什么)是种粗俗的行为,原因是促销商品的方式主要与夸大其辞有关。因此,发音尽可能轻而短促是上层人士的作风,而贫民阶层总是喋喋不休地把每一件事重复上两三次。“嗯。”是上层人士常说的一个完整句子。

贫民阶层还有什么别的语言标志吗?有,例如他们对宾格的无知。贫民阶层依稀还能想起把自己放在末位是礼貌的说法,比如,“他和我当时在那儿”(He and l were there),于是便将这一原则推而广之,说:Between he and I㉑。贫民阶层还跟“像”(like)这个词过不去。他们记得,中产阶级中学教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用“like”这个词可能有暗示自己是文盲的危险,但由于记忆不太准确,他们干脆用“as”取而代之,但求不惹麻烦。所以他们会说He looks as his father㉒。

贫民阶层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很难处理好复杂的句子,例如“正是基于那天天气冷,炉子点着了。”那些充斥着繁琐的伪“正确”分词结构也要对此负责。又由于动名词的用法非贫民阶层能力所及,他们不得不增加单词的数目(他们经常很高兴这么做,不是吗?)。他们会说“看演出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人气疯了,原因是这样的,他实在讲话讲得太多”而不是简单地说“他在演出时讲话,惹恼了前排的人。”就像对like缺少把握一样,他们还模糊地记得lying(躺)与laying(放)有差别,可究竟是什么却记不清了,于是他们索性将问题简化,只用“放”这个词。于是,人们“放”在海滩上、床上、草地上、人行道上,一点也不操心是否会有与性有关的暗示。

贫民阶层最后还有一个等级烙印:他们喜欢被人称作“某某某(名姓齐全)先生㉓”。因此,贫民阶层经常在公共场合被冠以这种称呼,不论是聆听训话还是被人谈及。不管在世故的人们听来这有多么不妥,他们都引以为人生的幸事,于是我们就会听到“弗兰克·希那特拉先生”、“霍华德·科墨尔先生”或者收音机里的“女士们先生们(矜持的停顿),有请弗兰克·培尔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