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上)(第20/26页)
答:公权先生在东北的工作可分为三个阶段。最初研究规划东北经济接收事宜,其次与苏联交涉东北经济合作事宜,最后推动东北经济重建事宜。
先是,苏军进入东北后,即图控制东北经济,故提出中苏合作之要求,谋夺东北经济之控制权。据我所知,张先生与俄人交涉之初,苏方所提条件极为苛刻。他们声称东北工矿厂房,凡属日人所兴建者,皆应视为苏方之战利品,苏方即以这些战利品为股本,要求与我合作,成立一个中苏合办公司,东北一切电力、工业及矿业等设施,均应纳入合营之範围。察苏俄用意,一方面是控制东北经济,另一方面是使美国无法涉足。按照这样条件,东北蕴藏丰富之资源如铁、煤、镁及石油等,势将为俄人所攫夺,我国政府自然无法同意。
后经公权先生与苏方一再交涉,并多次请示政府,函电往复,最后始拟定两项对策:一根据同盟国协定,战败国在各盟国领土内所有工业设施,悉归该盟国接收,故东北之日本工业设备,不能视为苏军之战利品。中国愿接受苏方投资,但不能用战利品字样,而改为对苏军之战费补偿,并将範围缩小一半,重工业由中苏合作,轻工业由中国自行经营,亦即在当时估计全部价值约为六十亿美元之工业设备中,苏方以三十八亿美元作为合作之股本,其余二十二亿美元逕交中国接收;二苏俄允将由东北劫持回俄之机器设备运回东北,作为投资股本,合作方式亦由设立一大规模公司改为分设若干不同种类之公司,如水泥公司、铁矿公司等。
当时,公权先生深知俄人狼子野心,其要求极不合理,但他鑒于俄人已实际控制东北,若不适度满足其要求,则其延缓撤兵,扶植中共,最后并将东北政权移交中共,则国家损失益为不赀。在权衡利弊下,不得不暂时牺牲若干权益,迅谋解决中苏争议,俾东北地方政权得以早日接收。他这项提议,经过多次交涉,终于为俄人所接受,仅待双方签字,即可成立协定。不意,在此紧要关头,重庆召开二中全会,与会委员闻知此事,多认既有中苏友好条约,即无经济合作必要,故纷纷表示反对,甚至诋斥张公权出卖国家、断送东北。而身负决策重任的宋子文、王世杰、翁文灏等人,事前均同意此事,此时却不敢挺身说明,以致迁延未决,严重贻误国家前途。
平心而论,我国确无接受苏方要求之义务,然苏军盘踞东北,已属事实,我既无力与之抗衡,则应面对现实,忍痛牺牲,以争取宝贵时间,解决中共心腹大患。公权先生在这段期间,煞费苦心,处处以国家前途为念,不惜肩负举世交谤之罪名,其高瞻远瞩,忍辱为国之精神,令人敬佩。如当时政府当局能接受他的建议,我想东北局势可能有所改观。迄今思之,良可歎息。兹特节录张公权先生三十五年四月二十日所记日记一节,以见其苦心:
五月余苦心焦虑,奔走于渝长之间,冰天雪地,鸢飞空中,置性命于不顾而所得之结果如是。不知主管当局所持之政策,祸乎?福乎?加上二中全会一幕,国家主义派之偏狭见解,与附和者之利用以作私人斗争,造成今日不可收拾之局面,黑暗耶?光明耶?乃知国家大事,真是一髮千钧。恐对于今日局势之负责者,尚沾沾自喜,认为得计,而未尝一加反省也。同时为苏方计,目前似得一听其指挥之政权,以遂其独霸东北之野心,然亦有若干不利之点:1. 苏方未履行中苏友好条约,东北问题尚属悬案,即使能向东北共产政权取得权利与地位,其权利与地位亦未能合法化;2. 国共两方继续作战,东北继续在战时状态之中,政治无法安定,经济岂能发展?3. 苏联之衊视条约,不顾信义,阴谋侵略,将为世界舆论所指摘。有此三种顾虑,推测其今后所採政策,可能如下:(1)在国共两军相持不下之际,出而调停,按照政协决议,协商解决;(2)绝对与国民政府为敌,加强援助东北共产武力,阻止国军北上,并在关内煽动中共,使与政府破裂,全面作战,俾中央无法兼顾东北,乃至不得不与中共谋妥协。
中苏交涉失败后,公权先生返回重庆。至苏军撤出东北,国军进佔松花江以南地区,张先生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重返瀋阳,主持东北经济复员重建事宜。这时瀋阳已为东北军政中心,进入东北国军数达五十万,军需供应,极为沉重,复以东北币制紊乱,伪满币、红军票、法币,平流并用,益增经济建设之困扰。张先生有鑒于此,首先着手整顿币制。他向中央建议,发行东北流通券,兑收原有各种纸币,以统一币制。为此,他又成立东北生产局及房地产管理局,分别接收管理各项轻工业(重工业由中央各部接收)及日人与伪满官吏之房产,作为流通券之发行準备基金。这项措施对于维持东北经济稳定,发挥相当大的作用;同时,这种困难的工作,若非公权先生这样深谙财政经济之学理,并与中央有良好关係者主持,恐是无法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