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4/5页)
“忍着。”惠普尔咆哮起来,“再加上一句,你这该死的、固执的大脑袋。”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笑了。这下子,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下来。
“要是有谁朝你骂脏话,你们愿意把三十万日侨的未来推入险境吗?别当傻瓜。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当傻瓜。”
有个士官在队伍后面嘟囔道:“我想,也许我们忍得住。”
惠普尔上校说:“伙计们,你们给我永远记住。这支队伍总有一天要去打德国人。到时候一定会打赢。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兵。只要打赢了,你们就等于在夏威夷战胜了偏见,在海外战胜了希特勒主义,也战胜了你们曾经忍受的一切羞辱。你们的父母、子女将过上更好的生活。难道这些不值得为之奋斗吗?”
惠普尔上校制定了最严厉的纪律,执行起来毫不手软:“在这支部队里,一个日语字也不准说。你们是美国人,任何情况下都不准跟白人姑娘约会。当地人会气疯的。要是那姑娘不是白人,更不许约会。当地人会加倍气疯的。他们每个礼拜有四列长长的火车,把啤酒运到本州。你们绝对不许喝。”
惠普尔上校按着西点军校的军事传统和他本人的家风管理着这些军人,言出必行、心狠手辣。在全美国,没有哪支受训的军队比222部队接受过更加严苛的管理。不管他们在不在岗,上校都对他们严加管束,哪怕再小的闪失都逃不脱惩罚。在这期间,只发生了一起冲突白热化的事件。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协商之后,密西西比善良的民众终于决定,在公共厕所和公共汽车这些问题上,日本士兵可以与白人享受同等待遇,并可以使用白人的设施。但在跟当地人交往时,他们最好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日侨士兵只是介于白人和黑奴之间的人种,最好离这两种人都远远的。
“这太过分了。”五郎找到惠普尔上校,“我很欣赏您所说的话,上校,我们一直遵守着您的规定。但在使用马桶的问题上,太过分了。我可以像白人一样撒尿,但我却得跟黑奴一样,在社会生活中受到种种限制。我们出生入死,根本目的是为了争取有尊严的生活。我们的人不想要密西西比人的施舍。我们宁愿得到跟黑奴一样的待遇。”
惠普尔上校并没有发作,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同意你所说的,酒川。尊严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束,尊严是一张永不损毁的布料。为日侨的权利舍生忘死,同时却不顾黑人的权利,这是谁也做不到的。从逻辑上说,做不到。可有时,做不到也得做到。现在就是这种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明知道,只要他们逮到机会,对我们就会比对黑人更恶劣,可还是得接受密西西比人的条件?”
“目前你们只能采取这种战术。”
“这太不讲道理了,我们可能没法接受。”
惠普尔上校还是没有发火,相反,他拿起一道命令,向五郎挥了挥,说:“你们一定得接受,原因就是这张纸。这支军队同意接受任何有意愿的日侨青年。眼下,如果密西西比州出了事,那我想方设法为你们争取到的一切就会付诸东流。因此,五郎,豪类们让你去哪儿撒尿,你就乖乖地去哪儿撒尿吧。”
根据新的官方命令,军队宣称,为了加强222部队,要从夏威夷增派一千五百名志愿军,从美国大陆增派一千五百名。这个计划未能如愿。在火奴鲁鲁,有一万一千八百人蜂拥而至,大家抢着报名,把报名站都挤倒了。八个人里倒有七个人遭到了拒绝,其中也包括酒川茂雄,小伙子气得直哭。但在美国大陆,只有五百人报名,空缺了一千个名额。很快,军方就回到了夏威夷,那在美国大陆落空的一腔热情很快就被填满了。第二次征兵时,酒川茂雄被接受了。
罗斯福总统比较着两个地方的不同反应,他让惠普尔上校做出解释。惠普尔写道:
这种情形绝不应该引起我们的恐慌,这种差异将会激励我们致力于为实行民主而进行不懈的斗争。假使结局不是这样,我才应该感到恐慌。夏威夷的日裔军人表现踊跃,而美国大陆的日裔青年则反响平淡,我认为这颇让人宽慰。对于美国来说,也实属情理之中。
夏威夷的日侨可以随意拥有土地,在加利福尼亚州则不行。在夏威夷,日侨可以成为学校教师和政府雇员,在加利福尼亚州则不行。在夏威夷,日侨可以被最拔尖的学校录取,而在加利福尼亚州则不行。在夏威夷,日侨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社会,成为我们的一分子,而在加利福尼亚州,他们处处遭人排挤。
更为重要的是,战争来临的时候,美国大陆上的日本侨民都被驱赶到集中营里,其财产也被无情地剥夺了,只留给他们区区百分之五。在夏威夷,也有人提过如法炮制,但却从未真正实行。珍珠港事件刚刚爆发之际,有很多夏威夷日本侨民被拘禁在集中营里,但我的姨母却告诉我,她和其他白人社区领袖亲自到监狱里去释放了那些她所了解的忠诚之士。一句话,夏威夷的日本侨民有充分的理由为美国而战,而美国大陆上的日本侨民则不然。最根本的差异不在日本侨民身上,而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周围同胞不同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