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彼岸(第8/16页)

天上劈下一道强光,霍地打入徐晖心里。小清不也正是天上之人么?她飘然升起,化为雨露星辰。

凌郁眼中燃烧着两道寒光:“大哥是天上之人,重又回到天上去。可我,我就要下地狱。”

慕容湛伸手抚摸凌郁的头发:“孩子,你是得为自己做的错事受罚。你加在别人身上的伤越深,你自己受的苦就越重。可你别以为自个儿全毁了,幸福跟你再不相干了。其实只要你往前走一步,幸福就在痛苦的另一头。那滋味,真的很好很好。”

幸福的感觉像一根尖头锥,深深扎入徐晖和凌郁胸口,血液里混进一种带着疼痛的香甜。凌郁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忽而觉得异样。她感觉到慕容旷,在她不知晓时,他已悄然融入她的血脉,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每一次心脏的挤压,每一个呼吸的瞬间,都隐匿着他的气息。她只觉得身体里含着一大团气,往各处乱冲乱撞。她深深吸气,把那气团笼住,蓦地一提,气流冲破头颅,直上云霄。温暖霎时涌遍全身。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一用力,自然而然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海潮儿,你干什么?”徐晖叫住她。

“我……我出去走走。”凌郁脑海里被一片白光笼罩,迷茫混沌。

徐晖一怔,突然惊呼道:“你能走了!”

凌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下肢,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凌波跪下身揽住凌郁,眼中绽放出狂喜的光芒:“海潮儿,适才你的‘拂月玉姿’上到了新境界,它甚至带动了你的腿。你能走路了!能走了!”

“我真的……走路来着?”凌郁恍惚地轻轻抚摸膝盖。

“你真走路来着,你真能走了!”徐晖一把握住她的手。

慕容湛即刻为凌郁检查双腿,发现她腿部肌肉和神经受到突如其来的内力刺激,机能得到了一次大复原,虽然不能痊愈,但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恢复了行走功能。

“海潮儿,你这‘拂月玉姿’根基扎实,厚积薄发,是谁教你的?”慕容湛激动不已。

“是……我师父。”凌郁小声嗫嚅道。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我师父……”凌郁踌躇半晌:“完整的‘拂月玉姿’,这世上原本就没几个人会……”

“湛哥,是小云!”凌波眼中漫上晶莹泪光。

慕容湛眼角也湿了:“我们没能养育女儿,却有小云悉心教她。这是命运呐。”

从此凌郁仍旧沉默寡言,却咬着牙坚持每日练习走路。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终于可以不用人搀扶、缓慢地自行走动了。但是她腿部的疼痛感并未消散,一部分受损的肌肉和筋络难以复原,走起路来脚微微地跛。她素来待自己严苛,眼中不容半分瑕疵,但父亲的话一点一滴流进心底,她渐渐把这疼痛和残疾视为自己应得的惩罚。既是应得,便当坦然接受。

除夕夜慕容湛所说的一番话,于徐晖而言就像是漫长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白光扎得他瞳仁刺痛,只能淌下热泪。他每晚反复叩问自己,连我都可以得到幸福么?连我都能获得重生么?我真能把腐烂的旧皮囊撕下来,从中生长出一个新我?

在一个花草芬芳的晚上,徐晖又和慕容湛坐在慕容旷墓前喝酒。半醉之时,慕容湛不经意似地问起:“你已经走到另一头了吗?”

“哪一头?”徐晖心上一片迷茫。

“你不是求重生吗?不咬着牙走到另一头去,哪儿来的重生?”

“前辈你说过,幸福就在痛苦的另一头。可痛苦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我做错的事太多,另一头离我太远了,我怎么走也走不到。”徐晖的声音低下去。

慕容湛摆摆手:“你说远,它就远在天边。可我看它近,只不过在河对岸,你只要跨过一座桥就到。”

徐晖眼前“啪”一闪亮,又黯淡下去:“前辈你不知道,我违背过自己的良心,背叛过海潮儿和我的朋友与恩人。我是个连故乡都回不去的人。”

“你跟海潮儿一个样,总在岸边苦苦徘徊,不敢涉水去摸索桥在哪里,对岸有多远。”

“人家都说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前辈怎么偏偏说要往水里去?”徐晖疑惑地问道。

“回到岸上,也是苦岸,倒不如下水去,拼一把劲到对岸。”慕容湛眯起眼睛:“人这一辈子好像漫长,最好的岁月其实一眨眼就过,最是经不起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