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50年代伦敦的流亡自由民1(第9/11页)
“您心里有事,别瞒着我!”
“对,您猜到了……但首先您得向我担保,决不告诉任何人。”
“可以,但这太没意思了,您应该相信我会凭良心行事。”
“我听您谈了尼德戈贝以后心里老不踏实,尽管我给了您保证,我还是决定亲自问问他,我去找他了。这几天他的妻子即将分娩,日子非常困难……我真不好意思与他谈这种事。我把他叫到街上,最后才鼓足勇气对他说:‘您可知道,人们警告赫尔岑,请他别管您的事,’我说,‘我相信这是谣言,但请您把事实澄清一下。’他没精打采地答道:‘谢谢您,但是这没有必要,我知道这谣言是怎么来的。我在饥寒交迫的绝望时刻曾想投靠巴黎警察局,向它表示我可以随时为它提供流亡者的消息。它给我寄来了三百法郎,但后来我什么也没向它报告。’”
雷海尔几乎哭了。
“听着,在他的妻子没有分娩和复原以前,我向您保证不泄露一个字。让他进商行办事,脱离政治圈子。但如果我再听到他有新的活动,仍与流亡者们保持着联系,我就得揭露他。让他见鬼去吧!”
雷海尔走了。过了十来天,我正在用膳,尼德戈贝来了,他脸色苍白,情绪焦急。
“您可能明白,”他说,“我是下了决心才到这儿来的,除了您,没有人能帮助我。我的妻子过几个小时就要分娩了,屋里既无煤,又无茶,也没有一杯牛奶,没有一文钱,没有一个可以帮忙的女人,也没有钱请接生的。”
他确实筋疲力尽,倒在椅上,用双手掩住了脸,说道:
“我还不如让子弹打穿脑袋的好,至少不致再看到这可怕的一切。”
我马上打发人去找好心的帕维尔·达拉什,给了尼德戈贝一些钱,尽力安慰他。第二天,达拉什来告诉我,分娩很顺利。
正在这时,关于尼德戈贝与法国警察有联系的谣言越来越多了,这大概是他的仇人在兴风作浪。最后,维也纳著名的革命者和鼓动家塔乌泽纳乌40,那个曾经凭自己的一席演说使群众绞死了拉图尔41的人,逢人便说,他亲自看到了巴黎警察局的信,那是与钱一起寄来的。显然,揭露尼德戈贝对塔乌纳泽乌很重要,因此他亲自找我,向我证实这一点。
我的处境变得困难了。豪格这时住在我家里,但这以前我没向他透露一个字,现在再保持缄默就不好了,也有危险。于是我告诉了他,但没提到雷海尔,免得把他牵涉进这场戏剧,因为它的第五幕很可能要在违警罪法庭或老贝利上演。我以前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肉汤沸腾了”42,我好不容易劝住了豪格,才使他没有到尼德戈贝的顶楼去冲锋陷阵。我知道,尼德戈贝要带着抄正的稿件来找我,因此劝豪格等他到来。豪格同意了,一天早上,他气得脸色煞白,冲进我屋里对我说,尼德戈贝在下面。我赶紧放下纸笔下楼。两人已经闹开了,豪格在嚷嚷,尼德戈贝也在嚷嚷,双方的话越讲越激烈。尼德戈贝的脸被愤怒和羞愧扭歪了,面色很难看。豪格情绪激动,连话也说不连贯。这么争吵不休,只能打破脑袋,不能打破哑谜。
“先生们,”我突然插了进去,“请你们停一下,听我说。”
他们住口了。
“我看,你们这么急躁只能把事情弄糟;争吵以前应该先把问题弄清楚。”
“我是不是奸细这个问题?”尼德戈贝嚷道,“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向我提出问题。”
“不,我要向您提出的不是这个问题;有一个人,而且不仅他一个人,指责您从巴黎警察局拿了钱。”
“这个人是谁?”
“塔乌泽纳乌。”
“这是个坏蛋。”
“这与事情无关;您拿过钱没有?”
“拿过。”尼德戈贝说,勉强保持着镇静,看了看我和豪格的脸。豪格气得浑身直哆嗦,哼哼哧哧的,又开始咒骂尼德戈贝。我拉住豪格的胳臂,说道:
“行,我们要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不,不仅这一点,”尼德戈贝答道,“你们还应该知道,我从未写过一个字陷害任何人。”
“这只能由与您联系的皮埃特利43来证明,可是我们不认识他。”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当成被告吗?为什么你们认为我应该向你们证明我的清白?我的人格是任何人不能贬低的,它不凭什么豪格或者您的话来决定。我的脚决不再踏进这幢房子。”尼德戈贝最后说,高傲地戴上帽子,推开了门。
“这一点可以悉听尊便。”我对着他的背影说。
他猛地关上门走了。豪格要去追他,但我笑笑,拦住他,套用了西哀士44的一句话:“今天的我们也与昨天的我们一样,去吃早饭吧!”